江昭寧猛地轉過身,動作乾脆利落,帶起一股細微的氣流。
他不再看窗外那片沉默燃燒的燈火,徑直走向書桌。
他拿起那支沉重的黑色鋼筆,筆尖懸停片刻,隨即落下,發出沙沙的輕響。
紙上迅速出現幾個名字:夏向明、吳興昌。
名字後麵,重重地畫了一個問號,墨跡深濃,幾乎要透紙背。
緊接著,他又寫下李國棟三個字。
筆鋒更加遒勁、冷硬,在名字下方狠狠劃了兩道橫線,如同兩道封印,又像是兩道即將劈落的刀鋒。
書房裡,隻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沉穩、持續,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節奏感,壓過了窗外漸起的風聲。
這聲音在寂靜的淩晨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某種力量在無聲地集結,在黎明前的黑暗裡,磨礪著鋒芒。
清晨七點剛過,縣委大樓頂層的走廊還浸潤在一種凝滯的沉寂裡,隻有吸頂燈管發出的單調嗡嗡聲在回蕩。
書記辦公室內,日光燈慘白的光線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
江昭寧靠在高背椅裡,身體被厚重的皮革深陷地包裹著。
指間夾著半截燃著的香煙,青灰色的煙柱筆直上升,在慘白的光線下幾乎沒有一絲搖曳。
他臉上刻著一層肉眼可見的疲憊,眼睛下方暈開濃重的青黑色陰影,如同凝固的淤痕。
但那雙眼睛深處卻亮得驚人,像兩塊寒夜裡打磨過無數遍的黑色燧石,沉靜、銳利,蘊藏著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昨夜的驚雷似乎並未完全散去,仍在他眉宇間縈繞不去,那是一種被壓抑著的、龐大的、隻待釋放的能量。
牆上的電子鐘無聲地由“07:29”跳到了“07:30”。
就在這一瞬。
江昭寧動了。
夾著煙的手沒有絲毫猶豫,動作快如電掣。
他伸長手臂,準確無誤地撈過那座黑沉沉的電話機,手指極其精準地按下了代表政法委書記辦公室的內線短號——那串數字早已爛熟於心,如同瞄準鏡裡的十字線對準既定的靶心。
“嘟……嘟……”
短促的撥號音在死寂的辦公室裡如同兩顆沉悶的石子投入深潭。
話筒被提起來,緊貼在耳邊。
另一隻夾著煙的手懸停在半空,動作凝固,指間那抹暗紅的火星穩定地燃燒著,隨時準備彈落多餘的溫度。
另一間同樣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
政法委書記趙強剛剛放下隨身攜帶的保溫杯,杯底在光潔的桌麵碰出一聲細微但清脆的響動。
杯子裡浮沉著幾片蜷縮的綠茶葉片,嫋嫋的熱氣剛升騰起來,氤氳了他眼前一小片空氣。
他攤開上午的行程安排文件夾,正準備把思緒紮進那份厚厚的掃黑除惡階段性彙報裡。
這位在政法戰線上浸淫了半輩子的老將,習慣性地將每日工作梳理得如同他的卷宗歸檔,清晰、條理。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攤開文件的動作,聲音在空曠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尖銳,富有穿透力。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輕蹙了一下,略顯意外。
誰會在這個還沒有上班的點打內線?
目光瞥向閃爍的紅燈——內線顯示分機號碼。
他隨即釋然,伸手拿起了話筒,聲音帶著他一貫的平和:“趙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