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寧強壓著胸中的怒火,目光掃過殿前的台階。
更讓他詫異甚至感到荒謬的是,一個年輕的沙彌,竟然坐在殿前石階的陰影裡,低頭專注地看著手機屏幕。
他的手指飛快地滑動點擊——那屏幕上激烈的光影和音效,分明是當下最火熱的手機遊戲《王者榮耀》!
他玩得如此投入,連有香客從他麵前經過都渾然不覺。
佛門清淨地,殿前打手遊!
這一幕,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徹底刺穿了江昭寧心中對古寺的最後一絲幻想。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緒,沿著回廊走向後殿。
路過幾排作為僧寮或客堂的廂房時,他再次停住了腳步,瞳孔微微收縮。
一套是火焰般灼目的猩紅色蕾絲薄紗文胸與配套底褲,細如蛛絲的帶子勉強懸掛其上。
通透鏤空的花紋毫不遮掩其用途,在沉重壓抑的空氣中幾乎要滴落下來。
旁邊則掛著兩條薄如蟬翼的吊帶睡裙,淺粉與墨黑,絲綢質感極好。
輕薄得近乎透明。
風若有若無掠過時裙擺便搖曳不定,輕飄飄地裹纏著陽光,仿佛在無聲哼唱一曲來自塵世的靡靡之音,誘惑異常。
更遠處,甚至還有幾件款式異常大膽的情趣短裙。
那布料少得可憐,綴著誇張的亮片與流蘇,在死寂的院廊陰影裡兀自閃耀著妖冶輕佻的光澤。
這些本隻該出現在最隱秘閨閣角落裡的物件。
一件件突兀地掛在這供奉著諸天菩薩羅漢的佛門禁地最高核心之地。
如同幾片來自塵囂最底層的汙血,毫不避諱地沾染在莊嚴的法衣之上。
總之,異常紮眼。
空氣紋絲不動,可江昭寧卻仿佛聽到了那些輕薄織物被無形的、極其微弱的氣流催動而飄拂起的細碎“颯颯”聲。
一種極其難耐的噪音,直鑽入耳蝸深處。
寺廟允許女香客過夜?
還允許在如此顯眼的地方晾曬私密衣物?
這已經完全顛覆了他對寺院清規的認知。
即使有女客掛單,也應有專門的、相對隱蔽的區域,如此明目張膽,成何體統?
這寺廟的管理,混亂到了何種地步?
帶著沉重的心情,他走進大雄寶殿。
殿內香客不少,煙霧繚繞。
然而,抬頭細看,江昭寧的心又是一揪。
幾間大殿,尤其是偏殿和藏經閣,肉眼可見地破敗了。
梁柱的彩繪早已斑駁剝落,露出灰暗的木胎;部分鬥拱結構似乎有些歪斜;屋頂的瓦片也有缺損,雨水侵蝕的痕跡清晰可見。
歲月的痕跡固然存在,但更明顯的是缺乏維護的衰敗感。
佛像的金身也顯得黯淡無光,供桌的漆麵磨損嚴重。
“秦股長,”江昭寧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冷峻,指向一處明顯開裂的簷角,“這殿宇破敗成這樣,為何不修繕?這是重要的文物古建!”
秦怡立刻上前一步,臉上帶著無奈和一絲職業性的謹慎:“江書記,您說的是。這些大殿確實年久失修,安全隱患和文化價值流失的風險都很大。”
“但是……修繕古建,尤其是文物保護單位的主體建築,需要專業資質、嚴格審批,最重要的是需要大筆專項資金。”
“這筆錢,按規定應該由文化局從文物保護和修繕經費裡撥付。我們旅遊局……沒有這筆專款。”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我們局裡也多次打報告反映過,也和文化局溝通過。但是……”
“但是什麼?”江昭寧追問,眼神銳利。
秦怡苦笑了一下:“但是文化局那邊也有他們的難處和理由。”
“他們說,清涼寺現在主要功能是旅遊接待,既然旅遊受益最大,修繕的錢就應該由旅遊局來出,或者兩家共同承擔。”
“他們強調,文物保護是基礎,但旅遊開發帶來的收益也該反哺保護。”
她攤了攤手,“兩個部門就這樣……踢皮球。”
“報告打上去,會議開了不少。”
“但錢的問題始終卡著,誰也不願意承擔這筆不小的支出,或者說,都覺得自己不該是主要承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