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仿佛凝滯的時間之輪終於艱澀地轉動了一格。
確認巡夜僧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側偏殿的方向後,穀莊與兩個安保人員的身影無聲地滑出廊柱的庇護,如同融入暗夜的一滴濃墨。
厚重的藏經樓門年深日久,推開時帶動的氣流發出短促而尖細的呻吟——“吱——”,這一聲如同銳器刮過繃緊的琴弦,刺破了濃稠的寧靜。
閣樓內濃重的香燭煙氣混合著木質經年累月的氣息轟然湧出,沉甸甸地迎麵撲來。
巨大的佛像矗立在無邊的黑暗中,僅靠佛前長明燈那微弱如豆的橙黃火苗勾勒出金剛怒目的威嚴輪廓,在這極度的幽暗中俯瞰著闖入者。
那冰冷的威壓如同有形之物,沉甸甸地自頭頂壓下。
空氣裡黴味和塵味擰成一股繩,絞著穀莊的喉嚨。
他屏著呼吸,那點微弱的氣息在鼻腔裡打轉,燙得嚇人。
腳下,蒲團投下的影子被月光拉扯得奇形怪狀,像一團團癱軟汙濁的墨跡。
他緊貼著牆,冰冷的濕氣透過單薄衣料,蛇一樣往皮膚裡鑽。
側前方,那巨大的書櫃森然矗立,投下更濃、更深的黑暗,櫃格如同無數隻空洞的眼眶,漠然凝視著這不速之客。
兩個安保乾警的低語和手電光柱在另一頭晃動,一格一格,掃過那些或新或舊的經卷封皮。
窸窣聲,紙頁翻動聲,腳步摩擦地麵的沙沙聲。
在這死寂的藏經樓裡被無限放大。
敲打著穀莊早已繃緊如弓弦的神經。
“找到了!”一聲壓低的歡呼刺破凝滯。
穀莊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撞上肋骨。
他看見一個乾警舉起一本《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經書,微光下,封麵嶄新,甚至能想象出那上麵未散的油墨清香。
“不是這本,”另一個聲音打斷,透著疲憊和焦躁,“要舊的。”
那點剛燃起的火星倏地滅了。
手電光繼續移動,像盲目的觸須,在知識的墳塋裡徒勞摸索。
就在這時,慘白的月光掙紮著穿透高窗的欞格,微弱地潑灑進來,驅趕開一小片混沌。
光影挪移的刹那,穀莊眼角猛地一跳——最底層一個幾乎被完全遮蔽的角落格子裡,蜷縮著一本東西。
卷邊、破損,封麵顏色沉黯,幾乎與那深色木頭融為一體。
是它!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一股近乎痙攣的狂喜攫住他。
他幾乎是撲過去的,膝蓋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也渾然不覺。
手指急切地探入那格子的陰影,觸到了——粗糙、乾韌的封皮,邊緣毛刺刺的。
他小心翼翼地,像捧出易碎的夢境,將它取了出來。
快速而無聲地翻動,紙頁脆硬,發出細微的、瀕臨碎裂般的呻吟。
沒有,什麼都沒有。
預期的夾層、任何異常的痕跡,統統不存在。
隻是一本被歲月啃噬得快要散架的舊經書。
失望像一瓢冰水,兜頭澆滅了他眼底的光。
不甘心……怎麼可能甘心?
他猛地蹲下又一次將手狠狠捅進那個暗黑的格子深處,指尖粗暴地刮擦著木質的內壁。
仿佛要將這捉弄人的木盒子掏穿。
“哢噠。”
一聲極輕微、極沉悶的機括齧合聲,從他指尖觸碰到的某個點傳來,清晰得恐怖,絕非木頭發出的聲音。
穀莊渾身血液瞬間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