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關部長?”李立鋒的聲音帶著幾分熟稔的笑意,但笑意之下,卻是職業性的審視與探究,“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個‘清水衙門’來了?”
“我們這兒可不像你們組織部,能給人發官帽子,我們這兒隻有‘緊箍咒’和‘小黑屋’。”他隨意地用手勢比劃了一下周圍,語氣半是調侃,半是自嘲,更帶著紀委係統乾部特有的那種看透世情的直率。
關柏早已習慣李立鋒這種說話方式,他臉上帶著更為從容的笑意,步履沉穩地走到辦公桌前那張顯然不常用但還算舒適的訪客椅上坐下。
他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將手中那份被他摩挲得微微發溫、邊緣依舊鋒利如刀的報告,輕輕放在李立鋒麵前略顯淩亂的桌麵上,然後鄭重地向前推了推,直到其停留在兩人視線交彙的正中位置。
“立鋒書記,”關柏的語調平和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打擾你了。”
“有份報告,情況特殊,分量不輕,需要你這位紀委書記先掌掌眼。”
李立鋒的目光快速掃過那份報告的抬頭和標題關鍵詞,嘴角那絲習慣性的揶揄更深了。
他沒有立刻去拿報告,而是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容,直視著關柏的眼睛,像是要洞穿對方所有的意圖。
“關部長,”他刻意拉長了音調,手指在那份報告上方的虛空輕點了兩下,語速如同他批閱重要文件時的節奏,“你這可是稀客臨門啊。”
“平日裡,咱們這些市委的核心部門,各管一攤,各守其土。”
“我們紀委的職責是什麼?”
“黨章、監察法寫得明明白白——監督、執紀、問責。”
“說得直白點、接地氣點,就是管著給違規違紀的乾部貼標簽、‘上措施’,必要時還得送他們去該去的地方,移送司法。”
“你是組織部長,是給乾部隊伍‘調兵遣將’、‘封官加冕’的伯樂。”
他話語如同連珠炮,機關槍一樣吐出,帶著紀委乾部特有的鋒芒和些許不加掩飾的揶揄,“你這份大老遠跑來遞給我的報告,按常理,不應該是向我申請‘借調’人手去充實班子、提拔骨乾的吧?”
“這不成了‘亂點鴛鴦譜’,找錯了廟門燒錯了香嘛?”
他的話語像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投入水麵,在簡樸的辦公室裡激起無形的漣漪。
那些堆積如山的卷宗,仿佛也在無聲地佐證著主人話語的鋒利和份量。
關柏聞言,不僅沒有絲毫的窘迫和氣惱,反而臉上的笑容更深、更從容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很自然地交疊放在膝蓋上,目光坦然地迎著李立鋒那銳利的審視,那眼神裡似乎還帶著幾分“你果然如此說”的了然。
“立鋒書記,”關柏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將對方帶刺的“調侃”巧妙地轉化為更為平等的對話基調,“我要是真犯了‘亂點鴛鴦譜’的錯誤,今天就不敢邁你這個門檻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我既沒有亂點,更沒有找錯門。”
“這份報告,還真的就得先請你這位市紀委書記親自過目、親自把關才行。”他刻意加重了“親自”二字。
“哦?”李立鋒眉峰高高挑起,臉上那原本帶著輕鬆調侃的笑意瞬間收斂,隻剩下一片肅然。
那雙閱人無數、洞悉人心的眼睛銳光一閃,濃厚的興趣和隱隱升起的警惕同時升騰起來。
常年與違紀違法者周旋培養出的敏銳嗅覺告訴他,關柏這種人不會無的放矢。
“是嗎?”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真正的嚴肅感,“那我倒真要好好看看,你這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值得你關部長親自跑一趟。”
他坐直了身體,那是一種進入正式工作狀態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