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王老師的那位推了推眼鏡,她看了眼牆上掛曆的日期,肯定地說:“按理說,到這個時間點了,凡是檔案被提走、確定錄取的,通知書應該都經由郵局發出並送達了。如果還沒收到,確實該去當地郵局問問,有時候可能會因為地址不詳或其他原因滯留在那裡。”
她說著,好奇地看向沈雲梔,“沈科長,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幫誰打聽嗎?”
沈雲梔笑了笑,語氣輕鬆地遮掩過去:“是啊,我們家屬院也有幾位同誌參加了高考,幫著問問情況。”
王老師了然地點點頭:“理解理解。這次恢複高考,真是十年磨一劍,牽動了無數人的心。彆說外麵了,就連我們局裡,都有好幾個年輕人辦了停薪留職去參加考試呢!局長對此特彆支持,說讀書是好事,等他們學成歸來,局裡照樣歡迎!”
又聊了幾句,沈雲梔便告辭離開了教育局。
王老師的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加重了她心中的疑慮。
時間對得上,姓周對得上,作文內容也對得上……
周小芸很可能不是沒考上,而是考上了,那份承載著她全部希望和努力的錄取通知書,卻不知在哪個環節,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攔截、冒用了!
想到這裡,沈雲梔的心猛地一沉。
她深知,在如今這個信息閉塞、檔案管理和通信核查都存在諸多漏洞的年代,想要冒名頂替一個人去讀大學,對於某些手握些許權力、熟悉流程的人來說,操作起來並非難事。
隻需要在關鍵節點,比如錄取通知書的投遞環節動動手腳,提前攔截,再利用關係篡改或補辦戶籍、學籍檔案,一個寒窗苦讀的學子的人生,就可能被悄無聲息地偷梁換柱。
她想起穿到後世後,看過的一些關於大學被頂替身份的新聞,那些因為錯過了這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遇,一生軌跡被徹底扭轉,隻能無奈地留在農村,重複著父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或者草草嫁人,在瑣碎和困頓中磨滅了所有的光芒與夢想。
而竊取他們人生的小偷,卻可能頂著他們的名字,在大學校園裡、在未來的工作崗位上,風光無限。
沈雲梔用力攥緊了手指。
周小芸那努力擠出笑容說不氣餒的樣子,那說起還能在學校給孩子們上課時眼裡閃爍的微光,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那樣一個堅韌、善良、在困境中依然不忘照亮他人的姑娘,不該落得那樣的結局!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周小芸的人生被如此踐踏和竊取。
教育局門外,警衛員小盧在軍綠色吉普車旁筆挺地站著。
見沈雲梔出來,立刻敬了個利落的軍禮,隨即麻利地打開後座車門:“嫂子,這邊。”
沈雲梔上車坐定,係好安全帶後說道:“小盧,先不回部隊,麻煩你送我去一趟桐木大隊。”
小盧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軍人的素養讓他沒有多問,隻是利落地應了聲“是”。
他知道沈雲梔之前為桐木大隊捐資建了“舒蘭女子學校”,前陣子還有那裡的女知青來找過她,想必是有要緊事。
他啟動車子,將車速控製得極為平穩緩慢,小心翼翼地避讓著路上的每一個坑窪,畢竟嫂子身懷六甲,他可不敢有絲毫大意。
到了桐木大隊,小盧率先跳下車,繞到另一邊,仔細攙扶著沈雲梔穩穩落地。
沈雲梔徑直走向“舒蘭女子學校”,孩子們一見到她,立刻像歡快的小鳥般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喊著“沈校長”,還有孩子迫不及待地掏出得了滿分的試卷,獻寶似的舉到她麵前。
肖老師聞訊趕來,看到沈雲梔,臉上綻開熱情的笑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關切地說:“沈科長,您這肚子……看著快生了吧?”
沈雲梔笑著摸了摸肚子:“預產期在一月底,還有些日子。”
正說著,周小芸剛下課,拿著書本也走了過來,見到沈雲梔很是驚喜。
寒暄幾句後,沈雲梔將周小芸拉到一旁安靜處,神色凝重地將她作文可能得了滿分,以及懷疑她考上了大學但錄取通知書被人截留的事情說了出來。
周小芸聽完,臉上血色瞬間褪去,身體晃了晃,被旁邊的肖老師趕緊扶住。
“這……這怎麼可能?”她聲音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被巨大希望衝擊後的茫然。
肖老師也是又驚又怒:“這可是關乎孩子一輩子的大事!必須查清楚!”
事不宜遲,沈雲梔、周小芸以及不放心的肖老師立刻趕往公社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