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衛東脫下鞋子的那一刻,一股熟悉又濃鬱的“毒氣”瞬間彌漫開來。
滿崽立刻屏住呼吸,強撐著躺到床上,可沒過幾分鐘,他就覺得頭暈眼花,實在忍無可忍,一個骨碌爬起來衝出了房間,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衛東看著他那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笑容很快又淡了下去。
他走到門口,對扶著門框喘氣的滿崽說:“滿崽,謝謝你。我知道你是想多陪陪我。不過你放心吧,我可是劉衛東,不會有事的。”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我就是看我爸爸那個樣子,覺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光知道傻玩兒了。不然,我媽她會太累的。而且……沈阿姨不是說,我媽肚子裡又有個小寶寶了嗎?我大哥二哥都回部隊了,我媽身邊現在就我一個兒子,我……我更得懂事了。”
滿崽看著好友明明難過卻努力堅強的樣子,心裡酸酸的,但也稍微放心了些。
他點點頭:“那……那我回去了,你早點睡。”
回到自己家,沈雲梔剛收拾完從醫院回來,見兒子抱著枕頭回來,便問:“不是說要陪衛東睡嗎?怎麼回來了?”
滿崽小臉皺成一團,欲言又止:“……衛東的‘毒氣彈’威力……實在是太大了。”
一旁正在看文件的顧承硯聞言,忍不住笑了笑,他放下文件,拉過兒子,摸了摸他的頭:“沒事,衛東那小子,骨子裡韌勁兒足,睡一晚上,明天就好了。而且有爸爸媽媽在,我們會照顧好他的。你坐了這麼久的火車也累了,快去洗洗睡覺吧。”
滿崽乖巧地點了點頭,這才抱著自己的枕頭,回房間睡覺去了。
房間裡,洗漱好了,顧承硯脫下身上的軍裝.
沈雲梔這才發現,他寬闊的背脊和手臂上,赫然有好幾處包紮著的傷口,白色的紗布在古銅色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沈雲梔的心猛地一揪,是了,他是去打仗的,是真刀真槍在槍林彈雨裡拚殺,怎麼可能完好無損?
與至今昏迷的劉明偉相比,他能這樣全須全尾地站在自己麵前,已是天大的萬幸。
她走過去,指尖輕輕拂過紗布的邊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些……”
顧承硯轉過身,握住她的手,語氣輕鬆地寬慰:“都是皮外傷,不嚴重,過幾天拆了線就好了。”
他頓了頓,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感激,“說起來,真要多虧了你那天打的那個電話……”
接著,他便將當時如何接到電話,如何因她的警告而心生警惕,如何試探那名越南俘虜,最終如何識破雷場陷阱的驚險過程,細細說了一遍。
沈雲梔默默聽著,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陣陣後怕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湧上心頭。若是沒有賀雲舟送來的那幅畫……若是她沒有打那個電話……顧承硯是不是真的就會……她不敢再想下去。
顧承硯察覺到了她的恐懼,伸出雙臂,將她輕輕擁入懷中,用沉穩的心跳安撫著她。沈雲梔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感受著這份失而複得的真實。
沉默了片刻,沈雲梔忽然抬起頭,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承硯,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情。一件你聽起來可能會覺得非常離奇,但……卻是真實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顧承硯低頭看著她,目光溫和而專注,仿佛在說“無論你說什麼,我都願意聽”。
沈雲梔深吸一口氣,終於將埋藏在心底最大的秘密和盤托出:“我跟你說過的吧,當初吳桂花趁我剛生產完,想要把滿崽搶走賣掉,我為了保護滿崽不被賣,被她一把推倒,頭磕在了桌子上……在外人眼中,我從那之後變成了傻子,但事實上是……我的靈魂,穿越到了五十多年以後,也就是2025年。”
她清晰地看到顧承硯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但她沒有停下,繼續說了下去:“我在那個年代待了五年,認識了已經七十多歲的賀雲舟,他成了我的老師,教了我很多。我在他的書房裡,看到了一幅畫……”說著,她指了指被她小心放在書桌上的那幅軍人背影的畫,“就是這幅。當時,我聽賀老師帶著遺憾說起,畫上的這位軍人,會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犧牲……”
顧承硯的目光隨著她的指引,落在那幅畫上,他的眼神複雜,帶著一種恍然,沉默片刻後,他輕聲說:“這畫的是我吧。”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沈雲梔用力點了點頭。
顧承硯看著她,語氣帶著一種嘗試理解的努力:“所以,你是因為……‘穿越’……”
“穿越”這兩個字從他這樣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職業軍人嘴裡說出來,確實帶著幾分陌生與魔幻。
若是從前,誰要是跟他宣揚這個,他定然會以為對方精神不正常。
可這話是沈雲梔說的,他信。
沈雲梔在決定坦白時,已經做好了顧承硯難以置信、甚至覺得她瘋了的準備。
可此刻,看著他雖然震驚,卻並無懷疑的樣子,她反而愣住了,忍不住問道:“你……你不覺得驚訝嗎?你不問我是不是……是不是在胡說?”
顧承硯看著妻子那比自己還要震驚的眼神,不由得低低笑了聲,搖了搖頭,手臂將她圈得更緊了些,聲音低沉而溫柔:“其實,我早就發現我媳婦兒不簡單了……”
“早就?”沈雲梔這下是真的震驚了,眼睛瞪得圓圓的,“什麼時候?我……我一直很小心的,難道什麼時候露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