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倭島,一處貧瘠的海灣旁。
空氣中彌漫著海腥味、汗臭味和淡淡的血腥氣。
約莫百餘名穿著簡陋竹甲、胴丸,甚至隻是用粗布束身的武士和足輕,正揮舞著長短不一的太刀、薙刀、竹槍,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混戰在一起。
他們的戰鬥,與其說是戰爭,不如更像是一場規模稍大的村落械鬥。
而所謂的戰場,不過是一片被踩踏得泥濘不堪的灘塗地,夾雜著幾塊歪斜的稻田。
且這幫人陣型鬆散,進退毫無章法,全憑個人勇武和一股子凶悍之氣。
刀鋒碰撞發出刺耳的鏗鏘聲,偶爾有人被砍中,發出淒厲的慘叫倒地,鮮血染紅了泥地。
但更多的,是武器格擋後的僵持,以及相互推搡、叫罵。
“板載!”
“為了家主大人的榮耀!”
“殺光這些膽敢侵犯我們漁場的混蛋!”
“他們的村子歸我們了!”
“搶了他們的糧食和女人!”
叫囂聲此起彼伏,充滿了野蠻和對於眼前利益的狂熱。
他們為了一片稍微肥沃些的漁場,幾塊能多產些稻米的田地,甚至是為了爭奪一口水質稍好的水井,便能豁出性命,進行這種在他們看來神聖而偉大的“國戰”。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猙獰、興奮,以及一種坐井觀天式,對自己武勇和所效忠的大名的無限自豪。
一個臉上帶著新鮮刀疤的年輕武士,剛剛奮力劈倒了一名對手,正舉起滴血的太刀,準備發出勝利的咆哮。
他是附近一個自稱“赤鬆家”的小豪族的成員。
正與另一個叫“浦上家”的鄰居爭奪這片灘塗的歸屬。
另一個方向,一名身材矮壯,揮舞著沉重狼牙棒的浦上家足輕頭目,一棒子砸碎了一個赤鬆家足輕的肩胛骨,發出得意的狂笑!
就在這混亂達到頂點,雙方都殺紅了眼,自以為正在進行著決定彼此命運的偉大戰役時!
異變陡生!
一種低沉、雄渾,仿佛來自深海巨獸喉嚨深處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如同悶雷般滾滾而來!
這聲音,不同於他們聽過的任何自然之聲。
也不同於海嘯的咆哮。
它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質感,一種無與倫比的力量感。
瞬間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和慘叫聲!
這突如其來,從未聽聞過的巨響,讓所有正在廝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那舉刀欲劈的年輕武士,動作僵在半空。
那揮舞狼牙棒的足輕頭目,臉上的狂笑凝固。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茫然、驚疑地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海岸邊望去。
下一刻。
他們看到了令他們永生難忘,甚至無法理解的景象!
隻見原本空曠的海平線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連綿的黑色陰影!
那陰影正以一種沉穩而無可阻擋的速度,向著海岸逼近!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陰影的細節逐漸清晰。
那是船!
但那是他們認知中絕對無法想象的船!
巨大的船體,如同移動的山巒,高聳得仿佛要刺破低垂的雲層!
船身並非他們所熟悉的木材,而是一種暗沉的在稀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幽光的材質。
鐵!
竟然是鐵做的船?!
這怎麼可能浮在水上?!
那高聳的如同巨樹般林立的桅杆,不斷噴吐著滾滾濃黑煙柱的粗壯鐵皮煙囪。
無不散發著一種來自另一個維度,另一種文明,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數十艘這樣的鋼鐵巨艦,排列成森嚴的隊形,如同浮動的城堡群,遮天蔽日而來!
它們投下的巨大陰影,甚至將海灣入口處的陽光都遮蔽了大半,仿佛白晝驟然提前進入了黃昏!
原本還算寬闊的海灣,在這支龐大戰艦隊的映襯下,瞬間顯得如同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水窪。
倭寇們那些自以為龐大的關船、小早船,此刻在這些鋼鐵巨獸麵前,渺小得如同漂浮在水麵上的幾片落葉,甚至不如巨艦激起的一道浪花顯眼。
“那……那是什麼?”
“是船?”
“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船?”
“是鐵的!”
“海神的座駕嗎?!”
“天照大神啊……這是神跡……還是……魔物?”
所有的廝殺、仇恨、爭奪,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剛才還為了幾畝田,一片漁場拚得你死我活的武士和足輕們,此刻全都張大了嘴巴。
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震撼、茫然!
以及一種麵對未知巨物時,源自生命本能,無法抑製的恐懼!
他們那局限於島嶼紛爭的狹隘世界觀,在這支超越時代的鋼鐵艦隊麵前,被轟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