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昨日茜雪離了賈府,便去了金釧家裡。
金釧和妹妹玉釧也是賈府的家生子,就住在後巷子裡頭,雖與茜雪家裡離得有些遠,但這府裡攀親帶故的,誰不知道誰呢?
待到了白家門前,院門虛掩,茜雪卻停下了腳步。
白家兩口子自詡兩個女兒都在當家太太跟前兒做使女,是府裡下人中有頭有臉的人家。
若是自己這個被攆出府的人登門來探視,怕是會讓她們覺得,自己是過來看笑話的?
思及此處,茜雪便遲疑著在門外徘徊。
不一時,便聽見裡頭“咣啷”一聲,似有人嗚咽著從屋裡跑了出來,卻立時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追上。
茜雪忙忙要躲,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哭泣聲暫歇,繼而便是越發隱忍的哽咽聲。
“你們隻知道拿著女兒掙來的體麵在外頭耀武揚威,現下我不過一朝失了勢,你們便這樣的嘴臉,怎麼叫人不心寒?”
裡頭傳來金釧帶著哭腔的質問,隻是這質問換來的卻是更狠的一巴掌。
聽著院子裡似有人踉蹌了幾步,“嘭”的摔倒在地的聲音,茜雪的心“撲通撲通”直似要跳出來一般。
她知道自己現下該當早些退去,怕白家的人不知何時便要衝出來,隻是這腿腳卻似灌了鉛一樣不聽使喚。
“主子養你吃,養你穿,如今你背著個這般的臟名聲出來了,還打量家裡把你當主子菩薩樣供起來不是?
我告訴你,明兒你就去求了太太回去,好歹也是十幾年的情分,縱然是你勾引了少爺,跪在太太麵前好生求一求,她還能真個將你打殺了去?”
“就是,你這般叫攆回來,將家裡幾輩子的老臉都丟儘了。這還是當著你妹子的麵呢!”
……
裡頭的汙言穢語不絕於耳,先時金釧還爭辯上幾句,隻是她聲音不夠大,壓不過老子娘高亢的嗓音,最後隻聽見她“嗚嗚”的哭聲。
茜雪一路沉默回到家中,見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王順兒媳婦忙迎上去問她怎麼了,卻被茜雪一把抱住,抽抽嗒嗒哭了起來。
“直到這時,我才真切知道,我的家人對我有多好。”茜雪微紅了眼眶,望著晴雯,聲音有些哽咽。
“一早我出攤兒時特意從她家門外繞過,裡麵還是罵罵咧咧不休。我也是打從府裡被攆出來的,可若當初我回家時,兄嫂是這般樣子對我,我定然是受不了的。
這會兒子我來找你,也是聽說金釧不見了,想叫你在府裡四下裡尋一尋,看看她是不是進府躲了她的老子娘。隻是她自己想不開——”
茜雪的聲音越發低落了下來,晴雯也沉默不語。
是她想不開嗎?
前有猛虎,後有餓狼。
她一向心高氣傲,如今犯了王夫人的忌諱被攆了去,家裡又是一雙勢利眼的父母,字字句句不是逼她去死,又是什麼?
這一刻,晴雯又慶幸自己當日做下了引誘燈姑娘出手置多渾蟲於死地的事情。
情願孤苦伶仃,她也不肯再去麵對要喝自己肉,喝自己血的所謂“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