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金陵城於白未曦,似乎漸漸褪去了顏色。
她待在鴿子橋小院的時間越來越短,留在城中的時日也越來越少。
更多的時候,她背著那個竹筐,筐內或是蜷著那隻愈發慵懶的“黑貓”,或是空空如也,然後便消失在了金陵城外,鐘山那蒼茫的深處。
宋周氏起初還會念叨幾句“未曦姑娘怎的又進山了”,後來也漸漸習慣。隻是每次在白未曦歸來時,她總會備上些熱湯熱飯。
深秋,鐘山雲霧繚繞,人跡罕至的幽穀中,白未曦正背著背筐行至其中。
她正凝神感知著崖壁上的氣息,一陣極其嘈雜的動靜,伴隨著血腥氣,打破了山穀的寂靜。
“嘎——!老雜毛!沒完沒了是吧?追了你鵝爺爺一天一夜了!不就掏了幾個過路人的心肝嘗嘗鮮嗎?嘎!”這聲音粗嘎難聽,充滿了蠻橫。
緊接著,一個氣急敗壞的蒼老聲音響起:“放屁!妖孽!那是好幾條人命!你……你竟敢……老子今天非要拔光你的毛!”
不多時,隻見前方林間空地上,出現了一隻體型異常碩大、堪比半大牛犢的白鵝,正梗著脖子,一雙豆大的眼睛凶光四射,扁黃的喙邊緣還沾著些許暗紅色的痕跡。它並未化形,依舊是鵝身,但周身妖氣混著血煞,顯得格外暴戾。
而與它對峙的,是一個頭發花白、道袍破破爛爛、沾滿草屑泥土的老道士。
他眼睛渾濁中透著執拗,手持一柄桃木劍,嘴裡念念叨叨,狀態有些不穩定。
白未曦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老道士。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繃緊了一絲,如同被觸及了某種深植於本能的警惕。
但很快,她便察覺到,眼前這個老道氣息雖然不弱,卻混亂不堪,神思恍惚。
而且他的所有注意力,包括那偶爾清明的眼神,都完全鎖定在前方那隻囂張的鵝精身上,對她這個突然出現的“旁觀者”,甚至連一絲探究的意思都沒有,隻是瘋瘋癲癲地喊了句讓她快走。
這份無視,讓她剛剛提起的那一絲警惕悄然散去。
這與她記憶中那些蠻橫追殺的道士似乎有所不同。
於是,她沒有立刻離開。
白未曦悄無聲息地退到更遠處一株巨大的古鬆之後,氣息與山石林木融為一體。她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了起來。
“看劍!看我開山絕學——專打扁毛畜生劍法!”老道士嗷嗷叫著,揮舞桃木劍胡亂劈砍。
那鵝精毫不畏懼,撲扇著翅膀,跑起來晃晃悠悠,粗嘎地反唇相譏:“嘎!少在那裡假仁假義!你們人類不是最愛吃什麼鵝肝、鵝心嗎?肥美!珍貴!嘎嘎!憑什麼你們吃得,你鵝爺爺我就嘗不得人心人肝?嗯?味道也就一般般,嘎——!”
它一邊躲閃著老道士毫無章法的攻擊,一邊繼續喊道:“弱肉強食!天經地義!他們打不過你鵝爺爺,活該被吃!嘎!就像你們吃我們一樣!”
“臭道士,看我斷子絕孫喙!”
一時間,山穀裡鵝毛、落葉、紛飛,罵聲怒吼不斷。
白未曦的氣息與古鬆、山石融為一體,仿佛成了這片山林背景的一部分。
她深黑的眼眸靜默地映照著前方那場持續不休的、怪異又激烈的爭鬥。
第一日,在混亂與清明間交替。
那老道士的狀態極不穩定。大部分時間,他隻會揮舞著桃木劍,嗷嗷叫著胡亂劈砍,口中念叨著誰也聽不懂的囈語,甚至有時會對著樹木石頭大喊“妖孽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