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看著謝令儀蒼白卻強作鎮定的臉,又瞥了一眼角落裡那個裝著嫁衣的的木箱,一種強烈的保護欲和不安感交織在一起。
“不行。”宋瑞斬釘截鐵地說道,語氣堅決。
謝令儀和謝母都愣了一下,看向他。
“謝姑娘,伯母,”宋瑞目光掃過母女二人,最終定格在謝令儀臉上,“此事太過蹊蹺。且不說那‘李府’子虛烏有,單是對方深夜量體、限期如此之急、工錢又如此之厚,就絕非尋常。我……實在放心不下。”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今夜我必須在場。多一個人,多一分照應。等對方把嫁衣取走了,銀貨兩訖,確認你們平安無事了,我才能安心離開。”
“這……”謝令儀下意識想拒絕,她不願再將旁人卷入這詭異的是非中,“宋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畢竟是我的事,怎好再勞煩你……”
“令儀!”謝母卻急忙打斷女兒的話,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憂慮,“就讓宋先生留下吧!娘這心裡……七上八下的,有宋先生這麼個穩妥的人在,娘……娘也能稍稍安心些啊!”
謝令儀看著母親驚惶未定的神色,又看了看宋瑞眼中不容置疑的堅定,到了嘴邊的拒絕終究是咽了回去。
她獨自扛了太久,也確實感到害怕和疲憊。最終,她垂下眼簾,低聲道:“那……那就麻煩宋大哥了。隻是……恐怕要耽誤你到很晚。”
“無妨。”宋瑞見她答應,心下稍安。
夜色漸深,如同濃墨般浸染了金陵城。暑熱稍退,多了幾分夜晚特有的涼意。
謝母畢竟年邁,病體未愈,加上連日為女兒憂心,早已支撐不住,被謝令儀和宋瑞勸說著回房歇息了。
小小的堂屋裡,隻剩下宋瑞和謝令儀兩人。
一盞昏黃的油燈放在桌上,燈芯偶爾劈啪一下,爆出細小的燈花,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牆壁上,隨著火光輕輕搖曳。
謝令儀提起桌上溫著的粗陶茶壺,給宋瑞麵前的杯子續上些熱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宋大哥,今日真是多謝你了。”謝令儀雙手捧著微燙的茶杯,低垂著眼睫,聲音輕輕地說道。
脫離了白日裡強撐的鎮定,此刻在寂靜的深夜,她的脆弱更明顯地流露出來,帶著些許不安。
“舉手之勞,謝姑娘不必客氣。”宋瑞看著她被燈火勾勒得愈發清瘦的側臉,心中微軟,“倒是你,身子可感覺好些了?睡了一日,總該恢複些元氣。”
謝令儀微微頷首:“睡足了,感覺鬆快了些,隻是身上還有些乏力。”她說著,下意識地用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粗糙的邊緣,“就是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木箱,眼神複雜,有完成一件精美繡品的成就,也有一種即將擺脫沉重負擔的期盼,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對未知交接的恐懼。
“彆太擔心,我相信事出必有因,是福是禍,總要麵對才知道。”
他的話語平和卻帶著力量,讓謝令儀惶惑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她不再說話,隻是捧著漸漸涼掉的茶杯,和宋瑞一起,在這寂靜得有些壓抑的深夜堂屋裡靜靜等待著。
夜色愈發深沉,遠處傳來隱約的更梆聲,已是亥時末,
謝令儀忽然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她雙手下意識地絞著衣角,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愈發蒼白。
“宋大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想去一下後麵。”
宋瑞理解地點點頭:“去吧,我在這裡守著。”
謝令儀站起身,腳步略顯虛浮地朝著後院走去。
宋瑞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院後的門廊陰影裡,隨即又落回那口靜默的木箱上,心中的警惕並未放鬆。
時間一點點流逝。
宋瑞起初並未在意,隻當是女子瑣事難免耗時。
但漸漸地,他察覺到不對勁,謝令儀離開的時間似乎太長了。
後院寂靜無聲,連本該有的細微動靜都聽不到。
一股莫名的不安迅速攫住了他。
“謝姑娘?”他試探著朝後院方向喚了一聲。
無人回應。隻有夜風吹過破舊窗紙的細微嗚咽聲。
宋瑞心頭一跳,立刻站起身,快步穿過堂屋,來到通往後院的門口。
後院狹小,廁所就在角落,門虛掩著。他幾步上前,推開廁所的門,裡麵空無一人!
謝令儀不見了!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脊背。宋瑞猛地轉身,衝回堂屋。他的目光投向牆角。
那裡空空如也!
那個裝著嫁衣的木箱,也不見了!
冷汗瞬間浸濕了宋瑞的後襟。
他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衝出謝家院門,深夜的巷子漆黑一片,寂靜無人。
他極力向巷口方向望去,借著微弱的月光,隻見巷口儘頭,一頂沒有懸掛燈籠的青色小轎,正被四個轎夫抬著,以一種異於常人的、輕飄飄的迅捷速度,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隔壁街道的拐角!
那速度太快了,快得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宋瑞拔腿就追,用儘了平生力氣狂奔到巷口,可街道上空空蕩蕩,哪裡還有那頂轎子的影子?
宋瑞扶著牆壁,大口喘著氣,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和巨大的驚駭。他還是沒能阻止!那東西,就在他眼前,把人連同嫁衣一起帶走了!
“無量天尊!小子,怎麼慌成這樣?大半夜的,媳婦丟了不成?”
一個熟悉又帶著幾分不正經的蒼老聲音,突兀地在寂靜的夜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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