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秦池春厲聲低喝,聲音卻因緊繃而尖細變形。她猛地揮舞油燈,試圖用光線驅散那些詭異的影子。
燈光掃過,影子似乎淡去了一些,但並未完全消失,仿佛隻是融入了更深的陰影裡,仍在某個角落靜靜地“注視”。
就在這時,
她後頸的寒毛根根倒豎!一股極其微弱的、冰冷的氣流,貼著她的後頸皮膚飛快地掠過!與此同時,一聲細若遊絲、仿佛直接從她腦髓深處響起的孩童啜泣,幽幽飄來:
“嗚……娘……阿爹……我要回家……我怕……”
那聲音稚嫩,飄忽,帶著無儘的委屈和恐懼,不是通過耳朵聽到,而是直接在她顱腔內共鳴!
秦池春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她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轉身,油燈隨著她劇烈的動作劃出一道驚惶的光弧!
身後,隻有那扇虛掩的、透進門縫外更濃黑暗的房門。空空如也。
但那孩童的哭泣聲並未停止,反而變得更加清晰,仿佛不止一個聲音,細細碎碎,交織在一起,從房間各個角落、從地板下麵、從屋頂椽木的縫隙裡滲出來:
“放我出去……”
“黑……好黑……”
“痛……痛啊……”
“閉嘴!都給我閉嘴!!”秦池春終於失控,嘶聲尖叫起來,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破音,“滾!都給老娘滾!我不怕你們!來啊!現身啊!看老娘不把你們再賣一遍!!”
她像一頭被困的母獸,揮舞著油燈瘋狂地原地轉圈,昏黃帶紅的光暈如同瘋魔的獨眼,將房間裡一切照得光怪陸離,牆壁上她自己的影子和其他那些模糊的影子瘋狂糾纏、舞動。
或許是她瀕臨崩潰的凶悍起了作用,又或許是彆的緣故。那細細碎碎的孩童哭聲漸漸低了下去,終至不聞。
牆上那些女子的影痕也在晃動的燈光中變得模糊,難以分辨。那股陰冷的風似乎也停了,油燈瘋狂竄動的火焰慢慢平息下來,恢複了豆大的、平穩燃燒的狀態,隻是火光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昏黃了些。
房間裡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秦池春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她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雙腿發軟,冷汗已經浸透了裡衣,緊貼在皮膚上,一片冰涼黏膩。
她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握著油燈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燈油在銅座裡輕輕晃動。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壓下幾乎跳出喉嚨的心跳。她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充滿了血絲和一種強行撐起的、近乎猙獰的狠厲。
“幻覺……定是這幾日沒睡好,風聲,都是他娘的風聲和這破燈……”她喃喃自語,聲音嘶啞,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不能再耽擱了。
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令人不安的牆壁上撕開,重新聚焦到床腳的竹筐上。那截傘柄在昏黃的光線下,直直的戳向她。
秦池春深吸一口氣,咽下喉頭的乾澀和腥甜,再次邁步,朝著竹筐走去。
終於,她站到了竹筐前。昏黃的燈光照亮了粗糙的油布表麵,也照亮了她自己投射在筐上的、微微顫抖的手影。
她伸出手,指尖冰涼,觸碰到油布粗糙的邊緣。她捏住一角,緩緩向上掀起。
油布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揭開一道縫隙。光線迫不及待地擠進去,照亮筐內的一隅。裡麵似乎堆疊著一些深色的、形狀不規則的物件,看不太真切,像是衣物,又像是彆的什麼。
秦池春蹙緊眉頭,將油燈湊得更近,幾乎要伸進筐裡。她俯下身,臉靠近筐口,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些深色物件究竟是什麼。
就在此刻。
一種極其詭異的、被“注視”的感覺,毫無征兆地爬滿了她的後背!
那感覺如此清晰,如此冰冷,仿佛有什麼東西正緊貼在她身後,幾乎與她呼吸相聞,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針,刺穿著她的肌膚!
秦池春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她保持著俯身低頭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隻有眼珠因極致的恐懼而瘋狂轉動。額角的冷汗彙聚成滴,順著太陽穴滑下,滴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嗒”的一聲。
不對……不對!
她猛地、用儘全身力氣直起身,頸椎發出“咯”一聲輕響!與此同時,她霍然抬頭,目光如同受驚的夜鳥,疾射向那張床鋪!
草席上空空如也。
那薄被依舊保持著人形隆起,但此刻在昏黃搖曳的燈光下,那“隆起”顯得如此虛假。
不過是一床卷起來的被褥,隨意堆放在那裡,一頭散開的黑色,根本不是頭發,而是一截不知哪裡找來的、臟汙的舊麻繩!
人呢?!
那個喝了藥、本該陷入沉睡的少女呢?!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秦池春!她渾身冰冷,頭皮發炸,握著油燈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燈光劇烈晃動,將房間裡一切照得鬼影幢幢。
她驚恐萬狀地環顧這狹窄的陋室——除了她自己和瘋狂舞動的影子,哪裡還有第二個人?!
等等……筐……
秦池春的脖子像是生了鏽,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地,一寸一寸地,重新轉回來。她的目光,重新落向竹筐。
油燈的光,顫巍巍地,重新照了進去。
首先映入她急劇收縮的瞳孔的,是一雙眼睛。
一雙平靜的、深黑的、如同兩口吞噬一切光線的古井般的眼睛。
那雙眼睛,嵌在一張白皙的臉上。是白未晞的臉。她的頭顱,此刻就端端正正地躺在竹筐裡那些“深色物件”的最上方。
那雙深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平靜地“看”著秦池春。那目光裡沒有怨恨,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非人的空洞,以及一絲……極淡的、近乎好奇的意味。
然後,在秦池春因極度恐懼而凝固的視線中,那唇瓣,微微動了一下。
一個平淡的、沒有絲毫起伏的、卻仿佛帶著冰碴的聲音,清晰地在這死寂的、逼仄的房間裡響起,直接鑽進秦池春的耳膜,鑽進她瘋狂尖叫的靈魂深處:
“你……”
“……是在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