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眼神一凜,對身邊的捕快道:“你留在這兒,盯著趙六,彆讓他跑了,也彆驚動他。我去趟錢通銀號。”
錢通銀號在郡城的東大街,是雲安郡最大的銀號之一,往來的多是官紳富商。林越走進銀號時,掌櫃正戴著算盤在對賬,見他穿著捕快服,連忙起身:“這位捕頭,有何貴乾?”
“我要查一個人的賬戶流水,張府的廚子,趙六。”林越亮出腰牌,“最近一個月的,尤其是近三天的。”
掌櫃麵露難色:“捕頭大人,按規矩,客人的賬戶信息不能隨便透露……”
“事關人命大案,張啟明張大人的案子,你也聽說了吧?”林越語氣微沉,“耽誤了查案,你擔待得起?”
張啟明的案子在郡城早已傳開,掌櫃臉色變了變,不敢再推辭,連忙叫夥計去查。不多時,夥計拿來一本賬簿,指著其中一頁道:“趙六確實在咱們銀號有賬戶,存了些碎銀,平時支取不多,但三天前,也就是張大人遇害前一天,他的賬戶裡多了一筆五十兩的存款,是用匿名彙票存的。”
“五十兩?”林越瞳孔微縮。一個廚子,月錢不過二兩,五十兩相當於他兩年多的工錢,這筆錢來得太蹊蹺了,而且時間點剛好在案發前一天。
“彙票的來源能查到嗎?”
掌櫃搖頭:“匿名彙票,隻記了兌付地點是城南的‘彙通票號’,沒寫是誰寄的。這種彙票在郡城很常見,有些人不想露姓名,就用這個。”
林越沉默片刻。五十兩,匿名彙票,案發前一天到賬,再加上趙六袖口的沉香粉末和他緊張的神色……這一切串聯起來,讓趙六的嫌疑瞬間飆升。
他謝過掌櫃,轉身離開銀號,心裡已經有了計較。趙六大概率和張啟明的死有關,但他一個廚子,未必有能力獨自完成密室毒殺,更像是被人收買的棋子。而那個匿名彙票的來源,很可能就是幕後主使。
回到張府時,已是傍晚。林越找到負責監視的捕快,低聲問:“趙六有什麼動靜?”
“沒什麼動靜,一直在廚房收拾東西,剛才還去柴房劈了會兒柴,看著挺安分的。”捕快答道。
林越點點頭,走到柴房附近。遠遠望去,趙六正掄著斧頭劈柴,動作卻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往府門的方向張望,像是在等什麼人,又像是在盤算著逃跑。
“看來是心虛了。”林越心中冷笑。他對捕快道:“你派兩個人,悄悄跟著趙六,他去哪兒都跟緊了,但彆讓他發現。如果他要出城,立刻回報,千萬彆驚動他。”
“明白!”捕快領命而去。
林越站在廊下,望著天邊漸漸沉下去的夕陽,思緒飛速運轉。趙六的疑點越來越多,但他隻是個突破口,真正的關鍵是找到他背後的人。五十兩銀子,對李嵩那種級彆的官員來說不算什麼,會不會是李嵩通過劉謙,收買了趙六?
劉謙案發前三天曾深夜出城,會不會就是去聯係趙六,送那筆“定金”?而趙六袖口的沉香粉末,會不會是他進入書房時不小心沾到的?可密室的門窗都是從裡麵鎖著的,他又是怎麼進去下毒的?
一個個問題在腦海裡盤旋,林越卻不急。趙六已經露出了破綻,隻要盯緊他,不愁找不到更多線索。就像釣魚,既然魚已經咬鉤,就得有耐心慢慢收線。
這時,小廝端著一盞燈從旁邊走過,看到林越,怯生生地停下腳步:“捕頭大人,天快黑了,要不要給您備些晚飯?”
林越擺擺手:“不用。對了,你家大人的書房,平時除了他自己,還有誰能進去?”
小廝想了想:“一般沒人敢進,除非大人允許。不過……前幾天趙六說廚房的碗不夠用,去書房旁邊的儲物間拿過一次,好像進去過書房旁邊的耳房。”
“耳房?”林越眼睛一亮,“耳房和書房是連通的嗎?”
“是……是的,有個小側門,平時都鎖著,鑰匙隻有大人有。但前陣子鎖壞了,大人說等有空再修,就一直虛掩著。”
林越立刻轉身往書房走去。他之前隻查了書房的正門和窗戶,竟沒注意到還有個耳房!他快步走到書房側麵,果然看到一間小小的耳房,門果然是虛掩著的。推開門,裡麵堆著些雜物,牆角有個小門,門閂是壞的,輕輕一推就開了——門後,正是書房的角落,離張啟明坐的案幾不過幾步遠!
林越心中豁然開朗。密室的門窗確實是從裡麵鎖著的,但凶手根本不需要走正門和窗戶,而是通過耳房的側門進入書房!趙六負責府裡的雜事,知道耳房側門的鎖壞了並不奇怪,他完全可以趁著熬湯的間隙,從耳房潛入書房,神不知鬼不覺地動手!
而那耳房緊挨著書房的香爐,趙六進去時袖口沾到沉香粉末,也就合情合理了。
“好一個障眼法。”林越低聲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趙六的嫌疑,幾乎可以確認了。但他是如何下毒的?耳後那針孔又是怎麼回事?
他回到書房,再次仔細檢查案幾。案幾上除了卷宗和硯台,還有一個空了的茶杯,正是小廝戌時初送來的那杯熱茶。林越拿起茶杯,湊到鼻尖聞了聞,除了茶味,沒什麼異常。他又檢查了硯台,墨錠是尋常的鬆煙墨,也沒問題。
忽然,他注意到案幾邊緣有一個極其細微的針孔,像是被什麼細小的東西紮過,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針孔的位置,正好對著張啟明坐的椅子——如果有人從背後靠近,用一根細針沾著毒藥,趁張啟明看書不注意時刺入他的後頸或耳後,完全有可能!
牽機散是劇毒,少量即可致命,通過血液擴散比口服更快,也更難被察覺。趙六熬湯時穿著廚子的衣服,袖子寬大,藏一根細針再容易不過。他從耳房潛入,趁張啟明專注看卷宗時下手,得手後再原路返回廚房,神不知鬼不覺。而張啟明毒發時或許掙紮了一下,但很快就斃命,臨死前或許下意識地閂上了房門,反倒造成了密室的假象!
林越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一個清晰的作案過程漸漸浮現。趙六有動機(五十兩銀子),有作案條件(耳房側門、接觸沉香),有作案時間(熬湯的間隙),幾乎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了他。
但他仍有一個疑問:趙六一個廚子,哪來的牽機散?又怎麼敢對朝廷命官下殺手?背後一定有人指使,而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李嵩或劉謙。
夜幕漸漸降臨,張府亮起了燈籠,昏黃的光線下,整個宅院更顯陰森。林越站在書房門口,看著遠處廚房的方向,那裡的燈也亮著,趙六的身影在窗紙上晃動,似乎還在忙碌。
“好戲,才剛剛開始。”林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已經布好了網,就等魚自己跳進來了。隻要趙六和幕後主使聯係,或者試圖逃跑,他就能順藤摸瓜,將整個陰謀徹底揭開。
而此刻,廚房內,趙六正背對著門口,手裡拿著個湯勺,卻半天沒動一下。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否則就來不及了。那個捕頭看他的眼神,太嚇人了,像是已經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