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大權,關乎國本,確實不容一人獨斷。”
她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
“你之所請,朕,不準!”
“昨日賜你的‘代天行罰’金牌,暫由朕收回。你經略司總督之職,也過於勞心,便先卸下吧。”
“你既為皇太女太傅,往後,便專心教導太女,為國儲才。其餘朝政,自有六部諸公。”
這番話,如同九天驚雷,炸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卸職?收權?
這是……飛鳥儘,良弓藏?
所有人都懵了,他們看向蘇雲,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蘇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緩緩抬頭,看著龍椅上那個麵沉如水的女人,眼神裡流露出一抹錯愕,一抹不甘,最終,都化為了一片深沉的死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無比沉重。
“臣……遵旨。”
三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散朝後,蘇雲沒有回府。
他一個人去了曾經門庭若市,如今卻冷冷清清的經省司衙門。
徐耀祖跟在他身後,眼圈通紅,一臉的憤憤不平。
“大人,陛下她……她怎麼能這樣!您為大周流過血,立過功,這才剛把那些蛀蟲清乾淨,她就……”
“住口。”
蘇雲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他將總督大印從盒中取出,放在桌上,用手指輕輕摩挲著。
“傳令下去,所有卷宗、賬目,封存盤點,三日內,移交戶部和兵部。”
“大人!”徐耀祖急了,“那江南的商會,北境的互市,還有皇家錢莊……”
“那是皇太女殿下的產業。”蘇雲淡淡道,“與我無關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再沒看那方代表著無上權力的大印一眼。
首輔府。
蘇雲一回來,就鑽進了書房,誰也不見。
晚飯時,徐耀祖端著飯菜進去,卻被他揮手趕了出來。
“拿走,沒胃口。”
屋裡傳來一聲瓷器摔碎的脆響。
徐耀祖站在門外,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急得直跺腳。
西跨院裡,蘇振正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裡踱步。
他聽見了主院方向傳來的動靜,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一個被他安插在首輔府廚房當雜役的遠房親戚,趁著送飯的功夫,已經將今日朝堂上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他了。
被奪權了?
活該!
蘇振心裡痛快極了。
他正得意,忽然聽見書房那邊又傳來了蘇雲壓抑著怒火的咆哮。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好一個女皇帝!好一個過河拆橋!”
“不過才殺了幾個亂臣賊子,就急著收我的兵權,奪我的差事!”
“她以為沒了屠刀,我蘇雲就隻是一介書生嗎?!”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
院牆隔得雖遠,但蘇雲的聲音裡夾著內力,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傳到了蘇振的耳朵裡。
蘇振的眼睛,瞬間亮了。
君臣失和!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連忙跑回屋裡,反鎖上門。
他確認窗外無人,然後小心翼翼地從床板的夾縫裡,摸出了一小截被磨尖了的木炭。
他脫下鞋子,從鞋底的夾層裡,撕下一塊巴掌大的,用油紙包著的三層薄麻布。
他趴在地上,借著從門縫裡透進來的微光,就著粗糙的地麵,將剛剛聽到的那幾句話,用歪歪扭扭的字,一字不差地寫了上去。
寫完,他將麻布仔細疊好,重新塞回鞋底,又把木炭藏回原處。
做完這一切,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貪婪而得意的笑容。
情報到手了。
現在,隻需要等著一個機會,把它送出去。
送給,它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