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水壺,對旁邊的沈策吩咐道:“去,找幾個嘴巴不嚴的,往外透點風聲。”
沈策垂首:“大人請吩咐。”
“就說,蘇太傅此次西征,勞苦功高,但陛下賞賜遲遲未下,心中頗有怨言。在府裡喝多了,摔了幾個杯子,還說……說陛下賞的那些金銀綢緞,不夠他塞牙縫的。”
“啊?”徐耀祖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大人,這……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潑臟水嗎?”
“這就叫‘自汙’。”蘇雲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我把自己弄得一身泥點子,彆人才不會覺得我乾淨得晃眼。我不給自己身上添點人間的煙火氣,咱們那位陛下,怎麼好意思對我這個‘完人’下手?”
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道:“這叫什麼?這叫我主動給她遞個台階下。不然,她站那麼高,多尷尬啊。”
徐耀祖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自家大人的操作,實在是太高端,他有點跟不上。
果然,風聲放出去的第二天,宮裡就來了口諭。
李公公親自帶人來的,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陛下口諭,蘇太傅勞苦功高,佑我大周,特於三日後,在太和殿設慶功大宴,屆時百官同賀,陛下將當眾宣讀封賞。蘇太傅務必按時出席,不可再托病推辭了。”
口諭念完,李公公又湊上來,壓低聲音道:“蘇大人,恭喜了,賀喜了。咱家提前給您透個底,陛下這次,可是準備了天大的恩賞呢。”
送走李公公,徐耀祖拿著那份明黃的口諭,激動得手都在抖。
“大人!太和殿慶功宴!當眾封賞!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
彼時,蘇雲正在吃火鍋。
他夾起一片剛燙好的毛肚,在香油蒜泥裡滾了一圈,塞進嘴裡,嚼得嘎嘣脆。
“慶功宴?”他哈出一口白氣,又夾起一塊黃喉,“這分明是鴻門宴。這塊肉啊,看著肥,吃下去,怕是不好消化。”
京城裡的流言,也隨著慶功宴的消息,愈演愈烈。
有說女帝要恢複丞相之位,讓蘇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
更有甚者,說女帝感念蘇雲再造江山之功,要破例封他一個異姓王。
新上任的禦史大夫聽聞此事,連夜回家寫折子,洋洋灑灑數千言,準備在宴會上死諫,唾沫星子都備好了,主題就一個:祖宗之法不可變,異姓絕不能封王!
慶功宴前夜。
首輔府書房,燈火亮到半夜。
蘇雲在見沈策。
“退路都安排好了?”蘇雲指著桌上攤開的京城輿圖。
那上麵,不僅有城防衛所,還詳細標注了每一條運河的走向和官道的驛站。
“按您的吩咐,揚州、蘇州、泉州三地的皇家錢莊,都已經準備好了三百萬兩的現銀,隨時可以調用。林家的船隊,也已經停在通州碼頭待命。”沈策回答。
蘇雲的手指,順著大運河的路線,一路滑到江南。
“很好。”他笑了笑,“萬一這官真的不好當了,咱們就南下,去當大周最大的‘包工頭’,修橋鋪路,也算是為國為民了。”
沈策的嘴角,難得地動了動。
送走沈策,蘇雲回到臥房,讓下人取來了明天赴宴要穿的官服。
他沒選那件新做的麒麟補子朝服,而是挑了一件半舊的青色官袍。
他特意在鏡子前比了比,這件袍子稍微有些寬大,穿在身上,顯得他整個人清瘦了不少。
再配上他這幾天故意沒休息好,熬出來的黑眼圈,活脫脫一個為國事操勞過度,都快累脫形的憔悴功臣。
蘇雲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
“論這演戲的本事,便是戲班裡的頭牌名角,怕也比不上我這兩下子。”
他理了理衣領,對著鏡子,練習了一下表情。
“明天這場戲,排場這麼大,可得走心點。”
“哭,得哭得慘一點,謝恩,也得謝得真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