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那句“咱們啊,要有鬆弛感”,像一根針,輕輕紮破了滿屋子的劍拔弩張。
可針紮破了氣球,隻會讓它炸得更響。
坐在主位旁邊的陸家家主陸遠山,一個年過半百、保養得宜的儒雅老者,臉色已經從漲紅變成了鐵青。
他重重哼了一聲,沒接蘇雲的話,反而對著門口的獨眼護衛統領抬了抬下巴。
“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帶蘇大人,去他的位子上?”
那護衛統領得了令,躬身走進來,對著蘇雲做了個“請”的手勢,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他引著蘇雲,繞過中間那幾十張坐滿了人的華貴宴席,一直走到了大廳最角落,靠近門口的位置。
那裡,孤零零地擺著一張小幾。
小幾又矮又舊,上麵還缺了一塊漆。
桌上擺著一雙竹筷,一隻豁了口的粗瓷碗,碗裡盛著半碗已經冷掉的米飯,飯粒都結成了塊。
旁邊還有一碟菜,幾根蔫了吧唧的青菜葉子,孤零零地躺在盤底,上麵泛著一層凝固的油光。
這哪是請客吃飯,這是打發下人。
陸遠山的聲音從大廳那頭悠悠傳來,帶著居高臨下的嘲弄。
“蘇大人一路車馬勞頓,我等特意為您備了這清粥小菜,清心寡欲,敗敗火氣。”
他身邊的幾位家主都發出了壓抑的低笑聲。
“敗軍之將,何以言勇。能有張桌子坐,就該感恩戴德了。”顧家的一個年輕子弟小聲嘀咕,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所有人都聽見。
滿堂哄笑。
蘇雲站在那張小幾前,沒看那些人,目光隻落在那碗冷飯上。
他伸出扇子,用扇骨輕輕撥了一下碗裡的飯塊,像是撥弄一塊石頭。
“嘖。”
他搖了搖頭。
“這飯,硬了。”
他抬起頭,環視了一圈那些滿臉嘲諷的江南士族們,臉上沒什麼表情。
“牙口不好,吃不了這個。”
說完,他轉身就走。
陸遠山等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以為這年輕人終於受不住羞辱,要拂袖而去了。
隻要他敢踏出這個門,明天整個江南都會傳遍,新來的巡鹽禦史,被七大家族嚇得連鴻門宴的飯都不敢吃。
然而,蘇雲並沒有走向大門。
他邁開步子,不緊不慢,一步一步,朝著大廳最上首,那七張主桌的正中央,走了過去。
那裡,空著一個位置。
一張比七大家主坐的椅子更高、更氣派、通體由金絲楠木打造的太師椅,孤零零地擺在那裡,像個沉默的君王。
那是象征著“觀星者”,象征著他們背後真正主人的位置。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站住!”
“蘇雲,你想乾什麼?”
“那是主位,豈是你能坐的!”
兩旁的護衛立刻圍了上來,想要阻攔。
蘇雲看都沒看他們,依舊往前走,仿佛麵前空無一人。
他的步伐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心跳的鼓點上。
那些手持鋼刀的護衛,竟被他這股無形的勢頭逼得連連後退,沒人敢真的伸手去攔。
他就這樣,在數十道震驚、憤怒、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走到了那張太師椅前。
他沒立刻坐下。
他伸出手,在那光滑的扶手上彈了彈,像是檢查有沒有灰。
然後,他一轉身,沒去坐那張椅子,反而伸手抓住椅背,硬生生將那張沉重的太師椅,從主桌後麵,拖了出來。
“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