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時分,天色將明未明,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籠罩著沉寂的國公府。
鄭徽音在侍衛隊長劉峰的掩護下,帶著春鶯,再次從角門溜了出來。
祖父和父親早已上朝,而母親此刻怕是恨不得對她避而不見。
值夜的婆子換了一撥,出門反而比昨夜更順利。
依舊是那輛青帷小車,春鶯的哥哥在車廂內和衣而臥,守候了一夜。
馬車轆轆,碾過街道朝著坊門駛去。
剛在約定的位置停穩,一道迅捷如狸貓的身影便無聲無息地躍上了車轅。
車簾被猛地掀開,碎墨毫不客氣地擠入本就有些逼仄的車廂。
鄭徽音心頭也是一緊。
這便是青鸞衛的實力,國公府上的侍衛隊長也相差甚遠。
麵上竭力維持著鎮定,纖長的手指在袖中悄然握緊。
“碎墨大人。”
碎墨抱著手臂,頷首為禮,“殿下吩咐,事不宜遲。還有兩日便是初試開考,多拖一時,麻煩便大一分。”
“既如此,”鄭徽音深吸一口氣,“我等現在前往何處?”
“京兆府。”
呼……鄭徽音心底悄然鬆了口氣,緊繃的肩線微微鬆弛。
正如碎墨所言,此刻已是天光漸亮,路上行人漸多。
何況目的地是堂堂京兆府衙門,應當不會錯了,與六公主達成了協議。
至於為何是京兆府,鄭徽音心思電轉。
初試的報名名單離了禦案,必經鳳閣台,由裴相親自用印。
而後當發至儀製司,最後交由京兆府負責張榜公布。
若想用最小的代價、最不易引人注目的方式將遺漏之事遮掩過去,動手腳的最佳地點無疑就在這最後一步的京兆府。
書吏在轉交文書時出了“錯漏”,或是刀筆吏在謄抄名單時“不慎”遺漏了姓名……
鄭徽音腦海中迅速羅列出幾種能推諉責任的說法。
但關鍵的問題在於,在京兆府找個小吏頂罪不難,難的是要讓陛下認可這個“疏漏”。
若無陛下默許或授意,京兆府尹有幾個膽子敢做這等欺君罔上的勾當?
所以這真的僅僅是對國公府的一次警告?一次敲打?
無論如何,隻要能保住參與鄉試的資格,她便有了喘息之機。
憑她的才學,中舉並非難事,一旦有了功名在身……
想到祖父的無情、父親的冷漠、母親的避嫌,一股遭受背叛的怒意便如毒藤般纏繞上心頭。
鄭徽音眸底掠過一絲冷芒。
入仕之後才真是天高任鳥飛,她可憑借官身一步步蠶食國公府的人脈與資源。
甚至,一個更為大膽、堪稱危險的念頭,如同野火般在心底猛然竄起:
女子是否……也有可能繼承爵位?
以陛下的魄力和如今對女官的扶持態度,未必不可能!
鄭徽音的心臟驟然狂跳起來,嘭嘭作響,幾乎要撞破胸腔。
她猛地想起三公主在文會上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另一種活法”。
是了,另一種活法!
她鄭徽音,或許可以成為大乾開國以來第一位承襲爵位的女子。
馬車前行,鄭徽音的心緒卻如驚濤駭浪,翻湧不息。
她悄然攥緊了拳頭,指甲深陷肉中帶來一絲痛感,卻遠不及那抹野望帶來的灼熱與悸動。
不多時,馬車抵達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