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打打,聲勢浩大地停在了京兆府門前,百姓被這陣仗吸引,再次圍攏過來。
“鄧大人!”鄭秉鈞翻身下馬,臉上堆起感激涕零的笑容,快步上前。
“鄭大人!”鄧弘毅不敢有絲毫拿喬,立刻快步走下石階相迎。
兩人雙手相握,用力地上下搖晃,臉上都洋溢著真摯無比的笑容,仿佛多年至交。
鄭秉鈞聲音洪亮:
“鄧大人,大恩不言謝啊。
府上這幾日真是急瘋了,又恐綁匪喪心病狂傷了小女性命。
投鼠忌器,這才秘而不宣、不敢聲張,讓大人費心了!”
“哪裡哪裡,鄭大人言重了,這本就是下官分內之事。
幸得老天庇佑,鄭大姑娘吉人天相,雖有驚嚇,但萬幸未曾受到傷害,此乃不幸中之萬幸。”
他刻意咬重了“老天庇佑”和“未曾受到傷害”幾個字。
鄭秉鈞聞言,眸子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眯。
老天?這是在提醒他,這背後是“天意”,是陛下默許?
臉上的感激之情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真實沉重,握著鄧弘毅的手又用力搖了搖:
“鄧大人高義,秉鈞銘記於心!”
鄧弘毅點到即止。
他這番提醒,已是看在同朝為官的情分上。
若鄭國公府能看清局勢,及時切割,未必沒有重新穩固的機會。
但若心存怨懟,陽奉陰違,還做著兩頭平衡的美夢……
嗬,咱們那位女帝陛下,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主兒!
勳貴之首又如何?
單憑女子科舉一事,就已讓看似鐵板一塊的勳貴陣營裂痕叢生。
這幾乎已經是在明示,若再敢親近世家,後果自負。
鄧弘毅幾乎能預見,陛下隻需另擇一家聽話的勳貴,扶持其家中女子中舉入仕。
再借此由頭大肆封賞,做出取代鄭國公府的姿態,一切便水到渠成。
兩人一番虛情假意的寒暄後,目光轉向已重新梳洗更衣、卻難掩憔悴蒼白的鄭徽音。
“父親!”
鄭徽音見到鄭秉鈞,眼圈一紅,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踉蹌著撲了過來。
“徽音!我的兒!”
鄭秉鈞張開雙臂,穩穩接住女兒,大手在她背上輕輕拍撫,語氣充滿了心疼與後怕,
“苦了你了,孩子!”
“女兒不苦,萬幸還能見到父親。”
鄭徽音將臉埋在父親肩頭,聲音哽咽。
“好了好了,沒事了,跟父親回家!”
鄭秉鈞攬著女兒的肩膀,姿態無比嗬護,在無數道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注視下,將她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那輛裝飾華貴、代表著國公府體麵的馬車。
車門“哢噠”一聲關上,瞬間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窺探。
寬敞華麗的車廂內,鋪著厚厚的錦緞軟墊,熏著淡雅的安神香。
然而,這舒適的環境卻如同冰窖。
父女二人各自占據了車廂的兩端,中間隔著的距離仿佛天塹。
鄭秉鈞臉上的慈愛與痛惜早已消失無蹤,隻剩下冰封般的冷漠。
端坐如鬆,目光平視前方雕花的車壁,仿佛身邊空無一物。
鄭徽音則緊緊蜷縮在角落裡,雙手死死攥著膝上乾淨的裙擺,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眸中一片冰冷。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轆轆聲。
車廂內沒有一句對話,沒有一個眼神的交彙。
父女之間最後一絲溫情,在今日這出大戲之後已然碎成齏粉。
隻餘下這死水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