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畝地!
這四個字,像一塊巨石砸進平靜的湖麵,在小小的村委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說完,許易便不再言語,雙手撐著桌子,目光如炬,靜靜地審視著每一個人。
他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
質疑、爭吵、甚至是駁斥。
他知道,一百畝連片的土地,在土地歸屬犬牙交錯的農村,應該是一個極難完成的任務。
協調土地,自古以來就是農村最頭疼的難題,為了一壟地的歸屬,親兄弟都能打得頭破血流,更何況是牽扯到全村一百畝!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一整套說辭,準備挨家挨戶去磨,去談。
哪怕花上一個月,他也要把這一百畝地給啃下來!
然而,預想中的激烈反對並沒有出現。
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幾個村委老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慢慢轉變成了一種古怪的思索。
這反應,完全出乎了許易的意料。
就在他準備再加一把火,把話說得更透徹一點的時候,坐在他對麵的三叔公,猛地一拍大腿。
“嗨呀!”
老頭子笑得滿臉褶子都開了花,聲音洪亮得震耳朵,“我還當是什麼天大的難題!不就是地嘛!”
“這玩意兒,咱們青禾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許易微微一怔。
這劇本……不對啊。
不缺地?這怎麼可能?
在他的記憶裡,土地就是農民的命根子,一分一毫都要爭的。
一直沉默著,像一尊雕塑般靠在門邊的父親許衛東,這時候終於動了。
他走上前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神複雜地歎了口氣。
“臭小子,你常年在外頭,村裡的情況……你不懂。”
許衛東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歲月沉澱下的滄桑。
“你看看這村裡,現在還有幾個年輕人?”
“不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全是像我們這樣的老骨頭,還有些守家的女人孩子。”
“年輕人一走,家裡的地誰來種?那些老骨頭,連門口巴掌大的菜園子都快伺候不動了,更彆提那些成片成片的荒地!”
“早就撂那兒長草了!”
這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所有人的話匣子。
黑瘦的村主任許衛國猛地一拍桌子,接過話茬,嗓門洪亮得像打雷:
“衛東說得沒錯!就說我家吧,五畝地,除了屋前種點菜自己吃,剩下的四畝多,全荒著!”
“誰說不是呢!”另一個村委也跟著訴苦,“我家那口子前年跟著兒子去城裡帶孫子了,就我一個老頭子在家,守著幾畝地,現在地裡長的草估計都比我人還高!”
“我們家那幾畝地,也都五六年沒下過種子了。”
一時間,整個村委會從剛才的吹捧大會,瞬間變成了訴苦大會。
許易聽著這些叔伯們你一言我一語,心頭巨震。
他這才明白,自己記憶中的青禾村,早已不是如今的模樣。
他離開的這些年,村子已經被時代的車輪無情地碾過,留下了一個空心化的、老齡化的軀殼。
土地。
這個曾經農民視若生命的命根子,如今,卻成了這些留守老人們甩不掉的沉重負擔!
而他提出的“土地入股”方案,在這種背景下,無異於一劑神藥,精準地紮在了所有人的痛點上!
不用自己掏一分錢。
不用自己費一點力。
把那塊早就荒廢長草的土地交出去,就能年底等著分紅?
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