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看著最上方那個有些模糊的牌位，那是許家的開山先祖。
小時候，爺爺曾指著它告訴他，老祖宗是逃難來的，就指望後人能光耀門楣，彆再過苦日子。
“都動起來！手腳麻利點，但都給我輕點！誰要是碰壞了老祖宗的東西，我扒了他的皮！”
村主任許衛國扯著嗓子指揮著村裡的青壯打掃祠堂。
他這個平日裡最愛耍寶的村主任，今天嚴肅得嚇人。
他甚至親自拎著水桶，用最乾淨的布，雙膝跪在地上，一點一點擦拭著祠堂那高高的門檻。
一個年輕小夥子端著水盆路過，不小心灑了幾滴水在地上，許衛國眼珠子一瞪，聲音壓得極低，卻滿是寒氣。
“長沒長眼睛？今天是什麼日子？這點事都辦不好！”
許易走過去，半蹲下身子。
“主任，今天這範兒，比領導視察還足啊。”
許衛國頭也不抬，手上的動作沒停，嘴裡嘟囔著：
“去去去，沒看我正跟老祖宗彙報工作呢？這叫虔誠，懂嗎！”
祠堂裡裡外外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後，最重要的環節到了。
祭品被一一抬了上來。
那不是普通的祭品。
生態農場裡最大最水靈的一顆白菜，綠得能滴出水來；
番茄長得跟個紅燈籠似的，由村裡最細心的婦女用紅綢托著；
還有新鮮斬殺的大圍子豬和刀郎羊，雖然沒達到計劃出欄重量，但為了這一天還是提前宰殺了幾隻。
這些，都是青禾村如今新生活的象征。
三叔公親自帶上白手套，踩著有些晃悠的木梯，從祠堂最上方的神龕裡，將一本用黃綢包裹的厚重冊子請了下來。
黃綢解開，露出那本因為年代久遠而邊緣泛黃的族譜。
祠堂前擺上祭案。
三叔公點燃三炷高香，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深深三拜。
“列祖列宗在上！”
“我許氏一族，紮根青禾村數百載，曆經風雨，不墜門楣！”
“今有第二十一代孫，許易，以超前之卓識，率全村革故鼎新，名揚全國！”
“其功，足以告慰先祖；其德，足以光耀後世！”
“今日，合族公議，重修族譜，為其單開一頁，以彰其功，以勵後人！”
“望列祖列宗，在天有靈，佑我許氏，千秋萬代，繁榮昌盛！”
許易全程站在一旁，他爸許衛東就站在他身邊。
這個一向穩重的男人，從儀式開始，就一直彆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
他幾次想開口，話都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終於，他忍不住了，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下許易。
許易偏過頭。
“小易，”許衛東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音，“你爺爺……他要是能親眼看到……”
“老許同誌，”許易打斷了他，目光重新落回那些牌位上，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爺爺他看著呢。”
儀式持續到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為古老的祠堂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暈。
祠堂前，一張八仙桌早已備好，鋪上了嶄新的紅布。
族譜，被鄭重地放在桌子正中央。
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負責謄寫的，是村裡書法最好的四爺爺。
老人淨了手，焚了香，這才坐到了桌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個祠堂內外，落針可聞。
三叔公走到桌前，沒有翻開舊的族譜，而是從一個木盒裡，取出了一張嶄新的，用特殊工藝製作的，比尋常紙頁厚重數倍的宣紙。
這張紙，將是許易獨立的一頁。
他將這張空白的紙頁，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族譜的第一頁之前。
然後，他轉向那位準備執筆的四爺爺，用儘全身的力氣，發出了莊嚴的號令。
“開筆！”
“書我許氏麒麟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