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傅時衍才得以在走廊的寂靜中冷靜思索。
汪政的事、時書儀的事、甚至訂婚宴上偷梁換柱的計劃——
爺爺似乎頃刻間全知道了。
可今日在書房談話時,爺爺分明還毫不知情。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通電話。
那通衛叔親自遞進來的、長達一小時的電話。
傅時衍背靠醫院冰冷的牆壁,抬眼看向靜立一旁的衛鐘寧:
“衛叔,今天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衛鐘寧迎上他的目光,眼神裡掠過一絲複雜:
“少爺,沒有老爺子的允許,他的私事……我不能說。”
傅時衍不再追問。
他清楚衛叔對祖父的忠誠,多年如一日,從未動搖。
可知道這些事的人,本就不多。
少到……他幾乎能自己推出是誰。
傅時衍緩緩垂下眼簾,眸底暗流翻湧,深如寒潭。
淩晨三點。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
傅時衍守了一夜,直到次日老爺子悠悠轉醒。
誰知老爺子醒來的第一件事,竟是伸手去拔呼吸麵罩。
傅時衍立即起身按住他的手:
“爺爺,您這是做什麼?”
傅老爺子氣息微弱,聲音卻異常清晰:
“我這輩子……最開始是為國家拚,掙來一身功勳;後來是為傅家血脈熬,可惜把你父親寵壞了——他不知天高地厚,自己送了命不說,還差點拖垮整個傅家。”
他緩了口氣,目光黯淡地投向傅時衍:
“再到後來,我為傅家的將來賭上了所有心血,把你當成最後的希望來栽培……我原以為,終於為傅家養出了一位完美的繼承人。”
老人搖了搖頭,眼底儘是灰敗:
“可我沒能做到。”
“我活到這把年紀,夠久了……實在不願再眼睜睜看著你,走上和你父親一樣的絕路。”
他閉上眼,字字疲憊:
“那樣的打擊,我承受不起第二次了。不如……就到此為止吧。”
一個竟被女人左右至此的繼承人——這個認知,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老人心中最後的期許。
傅時衍屈膝跪在病床前:
“爺爺……我求您。”
“我不是父親,時書儀也不是母親。我會讓傅家走得更高更穩——您能不能,信我這一次?”
傅老爺子隻是搖頭,枯瘦的手顫抖著抬起,又一次伸向呼吸麵罩。
傅時衍隻能起身緊緊按住他的手腕。
“傅時衍。”
老爺子盯著他,一字一頓:
“你若還當我是你爺爺——訂婚宴上,就照常和清霧訂婚。”
哪怕汪清霧的母親是小三上位,終究是法律承認的妻子。
名聲雖不好聽,卻比時書儀這個在娛樂圈聲名狼藉的女人強出太多。
他從不希望孫子娶一個深愛的女人,隻求一位門當戶對、相敬如賓的妻子。
若是一年前。
他有無數種方式讓時書儀從傅時衍的世界裡消失。
可如今,因著一時的疏忽與對孫子的信任,他竟已淪落到隻能用親情來捆綁、要挾。
無論時書儀是否真心,無論兩人是否兩情相悅。
傅時衍為她所做的一切,早已踏碎了他為傅家、為繼承人劃下的底線。
*
回到半山彆墅。
傅時衍眉宇間儘是掩不住的倦色。
分明一切皆在計劃之中,卻不想在最後關頭,爺爺竟然知道了一切。
如果一切塵埃落定再讓他知道,與如今這般猝不及防地被揭穿,結局將截然不同。
前者,爺爺縱使對時書儀不滿,也絕不會拿傅家的顏麵、更不敢拿他的威信作賭,屆時至多冷待時書儀,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以死相逼。
唯一慶幸的是,如今的他已有足夠力量護住時書儀周全。
即便爺爺知道了,就算再生氣,也難傷她分毫。
隻是計劃被打亂,他必須另謀他策。
傅時衍走到客廳。
時書儀一見他便笑著撲來,整個人跳進他懷裡:
“你兩天沒回來了,我好想你。”
傅時衍伸手托住她,將人穩穩抱住,心頭卻沉甸甸的。
他靠在她頸窩深吸了口氣:
“寶寶,我爺爺住院了……我們的訂婚宴,或許要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