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儀側過臉,眸光像淬了冰的玻璃,筆直地刺向他:
“回去?回哪裡去?又以什麼樣的身份回去?”
傅時衍聲音壓低,帶著慣常的哄勸:
“書儀,今天的訂婚隻是演給老爺子看的一場戲。汪清霧自己也清楚,我根本不可能娶她。”
“聽話,先回半山彆墅,等我。所有的事,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話音未落,他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
傅時衍眉心驟然蹙緊,接起電話,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沉冷:
“說。”
聽筒裡傳來急促的女聲:
“時衍哥,你去哪兒了?傅爺爺剛才沒見到你,心臟病突然發作……他現在誰都不要,隻說要見你。醫生說情況不穩定,可他不見你,就不肯吃藥……”
傅時衍瞳孔猛地一縮,周身氣壓驟降。
“知道了。”
他切斷通話,再抬眼時,眸中已翻湧著晦暗難辨的浪潮。
傅時衍凝視著時書儀毫無波瀾的側臉,心頭像是被冰棱無聲地刺了一下。
他太了解她了。
了解她骨子裡的倔強。
就像當初,顧淮野想將她強行帶回S市。
為了掙脫,她不惜賭上性命,設計墜海。
回憶讓傅時衍的指節寸寸收緊,手機堅硬的邊緣幾乎要嵌進掌心。
他移開視線,投向一旁神色自若的汪青霖,眸底翻湧的墨色幾乎要將人吞噬。
“汪青霖,今天的事,你最好能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
未等對方回應,他目光再度掠過時書儀,語氣是命令:
“這幾天,照顧好她。等我處理好老爺子那邊的事。”
他盯著汪青霖,一字一句:
“我會親自去汪家接人。”
音落。
他轉身大步走向橫亙在路中央的跑車。
車門甩上的悶響在凝滯的空氣裡格外刺耳。
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車身以一個利落到近乎淩厲的弧度調轉方向,輪胎摩擦地麵。
下一秒,便如離弦之箭朝著老宅的方向去。
汪青霖直到那抹紅色的尾燈徹底消失在視野儘頭,才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他收回目光,語氣恢複了慣常的閒適,對前方靜候的司機淡淡道:
“開車吧。”
*
回到汪家。
汪青霖早就計劃好了今天,所以備下了一整支頂尖的神經醫學團隊在彆墅待命。
他將時書儀帶去了二樓走廊儘頭一扇緊閉的房門。
門鎖輕響,房間內沒有開主燈。
昏黃的壁燈映照下,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時書儀的呼吸幾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
四麵的牆壁,乃至天花板的一部分,幾乎被密密麻麻的照片覆蓋。
那些都是她——
鎂光燈下的她,鏡頭特寫裡的她,笑靨如花的,冷豔疏離的,身著華服出席頒獎禮的,素顏窩在劇組躺椅裡小憩的……
從初入娛樂圈的青澀廣告硬照,到後來擔綱女主、聲勢正旺的劇集海報,時間線清晰得殘忍。
而最刺目的,是夾雜其中那些與顧淮野的合影。
兩人相視而笑的抓拍,並肩約會的身影,甚至有一張被放大、精心裝裱在中央——
是她與他官宣戀情時,被無數媒體轉載過的親密相擁照。
照片裡的她,眼底漾著毫無防備的、璀璨的光,那是她幾乎已經遺忘的自己。
汪青霖悄然走到她身側,聲音放得輕緩,如同博物館裡最專業的解說員:
“你當年是當紅的女明星,網絡上有海量關於你的公開資料。這些,都隻是其中一部分,輕易就能搜集到的影像。”
時書儀的腳步停在一張合影前,目光像是被釘在了上麵。
照片裡,顧淮野正低頭吻她的發頂,她笑得眉眼彎彎。
“你和顧淮野的三年戀情,當年無人不曉。”
“這張,應該是熱戀期被狗仔抓拍到的經典畫麵之一吧?”
他的視線從照片移到她沒有任何表情的側臉上,緩聲問出了那個盤旋已久的問題:
“其實我很好奇……這一年多,傅時衍怎麼能讓你完全不知道你的過去呢?”
時書儀靜默地看著照片裡陌生的、幸福的自己,半晌,唇瓣微啟:
“他不讓我接觸網絡。”
汪青霖心口微微一沉。
儘管早有猜測,可親耳聽到她用這樣平靜無波的語調說出來,一股混雜著驚愕與鈍痛的情緒,還是猝不及防地攥緊了他的心臟。
在這個信息時代,讓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曾經身處流量巔峰的明星——徹底與網絡隔絕長達一年多……
這簡直是難以想象的禁錮。
不。
這是傅時衍為她精心構築的完美無瑕的“楚門的世界”?
在被篩選、被淨化的空間裡,沒有過去的傷痕,沒有外界的紛擾,一切都被妥帖地安排成最“美好”的模樣。
隻要不曾窺見真相,她便可以一直活在溫室裡。
可一旦真相被知道……整個世界都會崩塌。
時書儀的指尖觸上了玻璃相框裡顧淮野的臉:
“我和他……後來發生了什麼?”
汪青霖將時書儀引至房間另一側。
這裡沒有照片,隻有一本厚重、裝幀精致的皮質相冊——或者說,是文字與圖片交織的檔案。
“這是我根據網絡上的信息整理的關於你和顧淮野之間,流傳過的所有故事。未必百分百真實,但……大部分都有據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