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與朱高燧臉上的興奮之色更濃,與有榮焉。
木正居也站在一旁,那雙半眯著的眼睛裡,閃過複雜。
“正居。”
朱棣突然開口叫住了木正居。
“你還記得,朕年輕的時候嗎?”
“那時候,朕跟隨徐達大將軍北伐。兩淮之地,洪澤湖一帶,本是魚米之鄉,現在卻幾百裡沒有人煙。”
"那草長得半人高,從老百姓院子裡一直長到炕上。”
“元人把當地圈了座馬場,人殺了,埋在地裡做肥料。草長得才好。"
"咱記得清楚,那是盛夏七月,當地卻陰寒刺骨。四野歸火,遍地嗚咽。"
朱棣閉上眼,那些年輕時的畫麵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
"十幾萬大軍儘垂淚。徐達大將軍說,再搞十幾年,咱們的孩子連唐詩宋詞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恍惚間睜開眼,目光如炬。
"咱明白正居你的意思,要與民修養,做一個明君。可咱不能眼睜睜看著敵人做大,殺進來!"
"老頭子我匹馬單刀,也不讓他們跨進一步!"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朱高煦與朱高燧聽得熱血沸騰。
木正居站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朱棣。
這位永樂大帝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夕陽漸漸西沉,天邊的雲霞也慢慢褪去顏色。
感受著時間流逝,朱棣突然笑了,"今日,我低頭一算,咱已經年過六十五了。"
他轉過身,看著身後的三個兒孫。
"醫官說咱是風前燭,雨裡燈。你們說,以咱這個年紀,上馬殺敵,下馬治國,古今往來哪個帝王比得了咱?"
朱高煦想要開口,卻被朱棣抬手製止。
"咱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可咱心裡明白,咱的時間,不多了。"
"父皇!"朱高燧跪了下去。
"起來。"朱棣擺了擺手,"咱還沒死呢,跪什麼跪。"
他看向遠方,聲音中帶著悵然。
"史筆如鐵,難道咱一生的功績,都換不來史書那一句功過相抵嗎?"
這話說得淒涼,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良久,朱棣深吸一口氣,轉身對朱高煦與朱高燧說道:"老二,老三,你們回大營去,清點戰損,安撫將士。"
"父皇,兒臣……"
"去吧。"朱棣的語氣不容置疑。
兩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領命離去。
山巔之上,隻剩下朱棣、朱瞻基與木正居三人。
夜色漸深,星辰滿天。
朱棣靠在一塊巨石上,看著天上的星星,突然笑了。
"正居,你說,咱這一輩子,值不值?"
木正居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陛下開疆拓土,威震四海。後世子孫,必銘記陛下之功。"
"哈哈哈……"朱棣大笑,笑著笑著,卻咳出一口血。
"爺爺!"朱瞻基撲了過去。
朱棣擺了擺手,"咱沒事。"
他從懷中掏出一柄劍,正是那柄永樂天子劍。
"正居,過來。"
木正居上前一步。
朱棣看著他,將天子劍遞了過去。
"這劍,咱當年給過你一次。如今,再給你一次。"
木正居的手微微一顫。
"陛下……"
"拿著。"朱棣的聲音很輕,"咱知道,老二老三他們估計不會服氣。如今附近兵力皆是三千營與五軍營的,萬事小心。"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朱瞻基。
"瞻基,你過來。"
朱瞻基跪在朱棣麵前,"爺爺您不會出事的!"
朱棣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爺爺不在了,你也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