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瑤的指尖用力,那張寫滿了虛偽與自私的信紙,在她手中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臉上的嘲諷愈發濃重,最終化為一聲不加掩飾的嗤笑。
這笑聲在大殿內回蕩,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那個高高在上,坐上王座的女人。
她明明還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可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讓人不敢直視。
蕭逸塵捂著自己發燙的臉頰,腦子裡一片混沌。
屈辱,震驚,茫然,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那顆已經死去的心,被迫重新跳動起來。
他看著台上的沐瑤,那個他名義上的妻子,隻覺得無比陌生。
沐瑤站起身,將那封信隨手丟在案幾上,動作輕蔑,仿佛在丟棄什麼臟東西。
她一步步走下台階,玄色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劃出決絕的弧度。
她沒有再看那張王座一眼,徑直走到了蕭逸塵的麵前。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步。
“為了這個?”沐瑤的下巴微微抬起,指向案幾上的信紙:“為了一封女人的信,你就準備去死?”
她的質問清晰而直接,不帶任何情緒,卻比任何刀子都更傷人。
蕭逸塵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沐瑤沒有等他回答。
她伸出手,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下,將那封信重新拿起,然後,當著蕭逸塵的麵,慢條斯理地,將它撕成了碎片。
“呲啦——”
紙張碎裂的聲音,刺耳地響起。
雪白的碎片從沐瑤的指間飄落,如同冬日裡破碎的飛雪,散落在冰冷的金磚之上。
“一道聖旨,一杯毒酒,再加一封這種可笑的信。”
沐瑤丟掉手中最後的紙屑,拍了拍手,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蕭逸塵的心裡:
“就能殺了一個戰功赫赫,手握十萬鐵騎,五十萬帶甲士兵的鎮北王?”
“蕭逸塵,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嗎?”
大殿內的親兵們,呼吸都停滯了。
他們看著王妃,看著她撕碎了那封信,看著她用最直白的話,問出了他們所有人都不敢問的問題。
是啊,王爺的命,怎麼能這麼不值錢!
蕭逸塵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辯駁能力,那也是他從小到大被灌輸的,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的辯解蒼白而無力,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沐瑤聽到這句話,突然笑了。
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動,笑得眼底滿是瘋狂的冷意。
“好一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話是哪個混賬說的?”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滔天的煞氣:“你告訴老娘,老娘現在就去砍了他!”
“老娘”兩個字,從這位大周第一才女、第一美女的口中說出,其衝擊力不亞於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大殿中所有人的天靈蓋上。
粗鄙!
放肆!
大逆不道!
可偏偏,又他媽的該死的有道理!
蕭逸塵徹底傻眼了。
他怔怔地看著沐瑤,看著她那張因為憤怒而顯得越發美豔的臉,看著她那雙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眼睛。
他感覺自己過去十九年對這個女人的認知,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碾成了齏粉。
溫婉賢淑?知書達理?
這分明就是一個敢把天捅個窟窿的潑婦!瘋子!
“你……”蕭逸塵的喉嚨發乾,半天擠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你……你瘋了……”
“我瘋了?我看瘋了的是你!”沐瑤上前一步,逼近他,那股壓迫感讓常年身處高位的蕭逸塵都感到一陣窒息。
“蕭景南為什麼讓你死?因為他怕你!他怕你手裡的六十萬大軍,怕你鎮北王府在北境的威望!他怕你功高蓋主,威脅他的皇位!”
“他睡了你的女人,還要你的命,你不僅不反抗,還乖乖把脖子伸過去讓他砍?”
“蕭逸塵,你是豬嗎?不,說你是豬都侮辱了豬!豬被宰之前還知道嚎兩聲呢!”
沐瑤的話,一句比一句誅心,一句比一句難聽。
蕭逸塵被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從出生到現在,他何曾受過這等羞辱。
可偏偏,他找不到任何一句話來反駁。
因為她說的,全都是事實。
大殿內的親兵們,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們看著王妃,原本的敬畏,此刻已經變成了狂熱的崇拜。
王妃說得對!
憑什麼!
王爺為大周鎮守國門,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是什麼?
是皇帝的猜忌,是奸妃的背叛,是一杯要命的毒酒!
這算什麼君臣?這算什麼天下?
一股壓抑已久的怒火,在每個士兵的心中開始燃燒。
蕭逸塵被沐瑤逼得連連後退,最後踉蹌一步,幾乎站立不穩。
他扶住身後的柱子,臉上滿是痛苦和掙紮。
“那……那能怎麼辦?”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絕望的哀鳴:“我總不能……總不能造反吧?”
他說出“造反”兩個字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仿佛那是什麼不可觸碰的禁忌。
大殿內再次陷入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是啊,不領旨赴死,還能怎麼辦?
難道真的要造反嗎?
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沐瑤看著他這副優柔寡斷的樣子,心底的火氣更盛。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暴躁。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是得把這個男人的腦子從漿糊狀態裡撈出來。
她緩緩收斂了自己身上的煞氣,一步步走到蕭逸塵麵前。
這一次,她的動作很慢,甚至帶上了一種奇異的安撫意味。
她伸出手,在蕭逸塵錯愕的注視下,輕輕撫平了他衣襟上的褶皺。
那褶皺,是剛才被她打偏了臉頰時弄亂的。
她的手指微涼,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讓蕭逸塵渾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