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宮女慌忙低下頭,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高台之上,蕭逸塵也完成了最後的祭拜。
他站起身,習慣性地在人群中,尋找那個身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她。
在哭天搶地的一眾女眷中,她安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尊不會悲喜的玉像,顯得格格不入。
她也在看著他。
兩人的視線,隔著數百人的距離,在空中交彙。
蕭逸塵的心,沒來由地一沉。
他沒有從她臉上看到任何質問或失望。
什麼都沒有。
可正是這份“什麼都沒有”,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透不過氣。
……
葬禮結束,皇城的縞素還未撤去,景陽宮內已是一片死寂。
這裡的一切都是新的,卻聞不到一絲人氣,隻有冰冷的木料與石材的味道。
沐瑤換下孝服,穿回一身素雅的常服,坐在空曠的正殿裡。宮女奉上的茶,熱氣氤氳,她卻遲遲沒有端起。
她不需要看,也能感覺到這座宮殿的本質。
一座華麗的囚籠。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一名小太監快步進來通報。
“啟稟貴妃娘娘,淑妃娘娘前來拜訪。”
淑妃。
慕容雲歌。
沐瑤的動作沒有半分變化,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讓她進來。”
不多時,慕容雲歌便在一眾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沐瑤抬起頭,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仔細打量這個女人。
一身素色的宮裝,臉上未施粉黛,許是為大行皇帝服喪的緣故。
五官拆開看,倒也清秀,但組合在一起,卻平平無奇,丟在人堆裡,絕不會是第一個被注意到的。
身材也是尋常,遠不如原主那般凹凸有致。
就這?
這就是讓蕭逸塵和蕭景南兄弟二人,爭得頭破血流,一個送了命,一個丟了魂的女人?
沐瑤放棄了思考。
男人的審美,有時候就是個謎。
不評價。
“見過貴妃姐姐。”慕容雲歌走到殿中,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沐瑤沒有讓她起來,也沒有說話,隻是端起了那杯已經溫熱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慕容雲歌就那麼半蹲著,臉上的表情,從從容,到尷尬,再到一絲屈辱。
直到一杯茶見了底,沐瑤才將茶杯放下,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起來吧。”
“謝貴妃姐姐。”慕容雲歌站直了身體,低著頭,不敢看她。
“淑妃娘娘今日過來,所為何事?”沐瑤開門見山,沒有半分寒暄的意思。
慕容雲歌似乎被噎了一下,頓了頓才開口:“妹妹是想著,往後你我姐妹共侍一君,理應多走動走動,好好相處。”
她抬起頭,臉上帶著一抹自以為和善的笑意:“姐姐放心,關於皇後之位,妹妹是斷然不會與姐姐爭搶的。”
這話聽起來,像是示弱,又像是施舍。
沐瑤覺得有些好笑。
“不必說了。”她直接打斷了慕容雲歌的話:
“本宮對皇後之位,不感興趣。”
“你若是沒有彆的事情,可以走了。”
慕容雲歌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她沒想到沐瑤會如此直接,連最基本的場麵功夫都懶得做。
“姐姐……”
她急忙開口,似乎想挽回局麵:“我……我是來幫陛下解釋的。”
“解釋?”
“是。關於……關於殉葬製的事情。”慕容雲歌小心翼翼地措辭:“陛下他,已經很儘力了。隻是禮部那些老臣,死咬著祖宗家法不放,陛下也是……也是沒辦法。”
她將蕭逸塵塑造成一個有心無力,被朝臣掣肘的可憐君王。
沐瑤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不必解釋了。”
沐瑤再次打斷她。
“本宮能理解。”
這個回答,比任何激烈的質問都更具份量。
我理解你的算計,理解他的權衡,理解你們青梅竹馬二人一唱一和的把戲。
慕容雲歌的臉色,白了又白。
她聽懂了那份“理解”背後的潛台詞。
“如此……如此就好。”她乾巴巴地回了一句,再也說不出彆的話來。
殿內的氣氛,凝固到了極點。
沐瑤忽然站起身:“失陪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動作不疾不徐。
慕容雲歌愣住了:“姐姐要去哪兒?”
“本宮要出宮一趟。”
沐瑤的回答,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出宮?
慕容雲歌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後宮妃嬪,沒有陛下的旨意,豈能隨意出宮?她這是要做什麼?
“這……這不合規矩……”
“所以,”沐瑤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就要勞煩淑妃娘娘,去向陛下請示請示了。”
用一個淑妃,去向皇帝,為一個貴妃請出宮的旨。
這其中的羞辱與蔑視,毫不掩飾。
慕容雲歌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不穩。
她終於明白,眼前的女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更沒把皇權與規矩,放在眼裡。
“方便……方便問問姐姐,出宮所為何事嗎?”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維持著表麵的鎮定。
沐瑤走到殿門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清冷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景陽宮的每一個角落。
“滄州王即將離京。”
“本宮去送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