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瞬臣轉過身,重新麵對那副巨大的海圖。
“敵人不是傻瓜,她們的指揮官,那個叫沐瑤的女人,更是一個算計人心的魔鬼。指望她們犯錯,無異於將自己的脖子送到鍘刀下麵。”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從海州港的位置,向東劃出一條長長的直線。
“海州距離我們的鹿島,直線航程三千公裡。以敵艦宣稱的十五節航速計算,不眠不休,也需要五天時間。考慮到洋流、天氣以及艦隊陣型保持,我將這個時間放寬到七天。”
他的手指停在了地圖上一個群島的標記上。
“根據情報,敵軍已於三日前出發。此刻,她們的先頭部隊,應該已經抵達了流線群島附近海域。”
“這個時候,我們再集結艦隊,前往流線群島進行攔截,已經太晚了。”
李瞬臣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卻字字誅心:“我們木製的風帆戰船,逆風時航速甚至不足五節,等我們趕到,敵人早已通過。我們將在茫茫大海上,被她們如同獵犬戲耍兔子一般,逐個點名,送入海底。”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剛才還叫囂著“決一死戰”的將領們,此刻都沉默了。
李瞬臣描繪的,正是他們內心深處最恐懼的畫麵。
“所以,”李瞬臣的語氣陡然一轉,手指在海圖上重重一點,落在了朝和國本土與一個狹長半島之間,那片被無數島嶼和暗礁擠壓得無比狹窄、水流湍急的海域上。
“我們唯一的生路,不在海上,而在這裡——盧梁海峽!”
“盧梁海峽?”山本大將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那裡水流紊亂,暗礁密布,被稱作‘魔鬼的咽喉’,大型艦隊根本無法展開陣型。你想在那裡和敵人決戰?是瘋了嗎?”
“沒錯,就是因為無法展開!”
李瞬臣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鋒芒,他猛地回頭,目光如劍,直刺山本:“敵人的優勢是什麼?是射程!是航速!是堅固的鐵甲!”
“在開闊的大洋上,她們可以憑借射程優勢,在我們進入火炮射程之前,就將我們全部摧毀。”
“她們可以憑借航速優勢,隨意選擇進攻或撤退。但在盧梁海峽,這一切優勢都將被無限削弱!”
他重新轉向海圖,手指在狹窄的海峽上快速滑動,仿佛一位正在進行精密手術的外科醫生。
“海峽最窄處不足兩公裡,她們的鐵甲艦無法拉開戰列線,隻能排成縱隊魚貫而入。這就給了我們機會!”
“我們可以利用海峽內星羅棋布的島嶼作為掩護,將我們數量龐大的艦隊埋伏起來。”
“當她們的艦隊進入我們的伏擊圈,我們可以從四麵八方發起衝鋒!”
“她們的線膛炮射速再快,也無法同時應對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
“她們的鐵甲再厚,也擋不住我們悍不畏死的勇士,駕駛著裝滿火藥的小船,發起的自殺式衝鋒!”
“在盧梁海峽,我們將用我們最大的優勢——數量和勇氣,去抵消她們的技術優勢!”
“我們將把這場海戰,從遠距離的炮擊對決,拖入一場血腥的、混亂的、考驗意誌的白刃戰!”
“這,才是我們唯一能贏的戰鬥!”
李瞬臣的話,仿佛帶著一股魔力。
會議室裡凝重的氣氛被打破了,將領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光。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副壯烈的畫麵:無數的朝和戰船從島嶼後蜂擁而出,如同狼群般撲向那幾艘鋼鐵巨獸,用血肉和火焰,將敵人拖入死亡的泥潭。
然而,短暫的激動過後,一個更致命的問題浮現出來。
一位較為冷靜的將領開口了,他的聲音帶著疑慮:“李瞬臣中將,你的計劃聽上去確實可行。但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我們憑什麼判斷,敵人一定會選擇通過盧梁海峽?”
他指著地圖說道:“從流線群島到我們的本土,有多條航線可以選擇。盧梁海峽雖然是捷徑,但也是最危險的一條。”
“敵人的指揮官隻要看過海圖,就不會選擇這條路。”
“她們完全可以繞行南部開闊海域,直接攻擊我們的江戶灣。”
“到那時,你埋伏在盧梁海峽的艦隊,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剛剛膨脹起來的希望氣球。
是啊,敵人不來,一切都是空談。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李瞬臣身上。
李瞬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近乎殘忍的冰冷。
“她們不來,我們就引她們來。”
他平靜地吐出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脊背一寒。
“我們將派遣一支艦隊,一支足夠龐大、足夠有分量的艦隊,北上迎敵。在流線群島以東海域,與敵人的主力艦隊,進行一場正麵會戰。”
“正麵會戰?”山本大將幾乎要跳起來:“你剛才還說那是單方麵的屠殺!”
“沒錯,就是屠殺。”李瞬臣冷酷地說道:“這支艦隊的任務,不是去打贏,而是去打輸。她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表現出英勇、頑強,然後……被敵人徹底擊潰。”
“潰敗之後,這支艦隊不能四散奔逃,而是要作為一個整體,拚死向著一個方向突圍——那就是盧梁海峽的方向。”
“敵人的指揮官,在輕鬆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之後,會怎麼想?”
李瞬臣的目光掃過眾人,自問自答:“她們會變得驕傲、輕敵。她們會認為朝和海軍不堪一擊。”
“當她們看到我們殘存的主力,像喪家之犬一樣逃向那個狹窄的海峽,她們會毫不猶豫地追上來。”
“因為在她們眼中,那不是陷阱,而是全殲我們、畢其功於一役的最好機會。”
“我們將用這支誘餌艦隊的鮮血和覆滅,為她們鋪設一條通往地獄的紅毯。”
會議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