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焦臭味,大地顫抖得愈發劇烈,那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仿佛要將人的耳膜都一並震碎。
很快,他衝上了最後一道沙丘。
眼前的景象,讓他那顆曾見慣了死亡的心,也為之狠狠一抽。
沒有陣地了。
沒有士兵了。
也沒有所謂的海岸線了。
目之所及,是一片被反複翻耕過的焦土。
無數巨大的彈坑彼此相連,坑中燃燒著熊熊烈火,升騰的黑煙直衝雲霄。
破碎的肢體、扭曲的鋼鐵、燃燒的木料……所有的一切,都被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真真正正的人間地獄圖。
遠處,那三十艘鋼鐵巨獸,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噴吐著火舌。
每一道火光閃過,便有一顆死亡的流星呼嘯而來,在這片焦土上,炸開一朵新的毀滅之花。
緋村新一沒有任何的猶豫。
他看到了,在那片火海之中,似乎還有微弱的呻吟聲。還有幸存者。
他的身體,比他的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他像一支離弦的箭,從沙丘上一躍而下,白色的身影義無反顧地衝入了那片死亡禁區。
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幾乎要將人的毛發點燃。
腳下的沙土滾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烙鐵之上。
他衝到一個被炸塌的掩體旁,用單手掀開一塊燃燒的橫梁,將下麵一名被壓住雙腿、早已昏死過去的年輕士兵拖了出來。
他剛想將士兵背起,送到安全地帶,一股極致的、源於無數次生死搏殺的危機感,讓他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他猛地抬頭。
一枚黑色的、帶著尖銳呼嘯的炮彈,正從天而降,目標,正是他所在的位置!
那炮彈的速度太快,根本不容他有任何躲閃的餘地!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緋村新一的金色的瞳孔,在這一刻,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沒有退。
他身後,是那個昏迷的士兵。
退,就是死。
那就,不退!
電光石火之間,他將那名士兵向後一推,右手閃電般握住了腰間的木刀。
“鏘——”
一聲清越的龍鳴。
木刀出鞘。
緋村新一的姿態,在這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個溫和的浪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令整個時代都為之顫栗的傳說。
他的雙膝微沉,身體的重心降到了極致,全身的力量、精神、意誌,在這一瞬間,全部凝聚到了手中的刀上。
飛天禦龍流·龍鳴閃!
不,不對,來不及了。
他需要更快,更強的招式!
炮彈已經近在咫尺,那呼嘯的破風聲,仿佛死神的獰笑。
緋村新一的眼中,再無他物,隻剩下那顆不斷放大的死亡之星。
他的大腦進入了一種絕對空靈的狀態,飛天禦龍流的所有招式、所有奧義,在他腦中如流光般閃過。
最終,定格在了拔刀斬的起手式上。
那麼……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澄澈。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炮彈的軌跡,看到了它旋轉的姿態,看到了它那由鋼鐵鑄就的彈體上,因為鑄造工藝而留下的、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細微紋路。
就是那裡!
“喝——!”
一聲低喝,自他喉間發出。
他沒有使用任何驚天動地的奧義。
他隻是在炮彈即將觸及他頭頂的那一刹那,以一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速度,揮出了手中的刀。
刀是木刀。
這是他在開始流浪生涯後,請人特製的,刀身由最堅硬的鐵樺木製成,但終究是木頭。
而炮彈,是共和國最頂尖兵工廠出品的,由百煉精鋼鑄就的殺人利器。
木與鋼的對決。
這本該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碰撞。
然而,緋村新一的刀,卻在空中劃出了一道近乎於神跡的弧線。
木刀的刀刃,沒有選擇與炮彈硬碰。
而是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用一種四兩撥千斤的巧勁,精準無比地、輕輕“點”在了炮彈側麵那道最脆弱的結構線上!
不是斬,是“切”!
不是劈,是“解”!
飛天禦龍流的真髓,並非隻有快與狠,更有對力量的極致理解與運用!
“錚——!”
一聲比金鐵交鳴更加清脆、更加尖銳的聲音響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枚足以將方圓十米夷為平地的高爆彈,在空中,從被刀尖點中的位置開始,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緊接著,縫隙迅速擴大,蔓延至整個彈體。
最終,在距離緋村新一不到半米的地方,整顆炮彈,在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中,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平滑的切口,如同鏡麵。
裡麵的炸藥和引信結構,清晰可見。
兩半彈體,帶著強大的慣性,從緋村新一的身體兩側呼嘯而過,深深地紮進了他身後的沙土裡,卻沒有爆炸。
奇跡。
一個由人的朝和國古劍術,創造出的,足以媲美神明的奇跡。
緋村新一緩緩收刀入鞘,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他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剛剛那一刀,幾乎耗儘了他全部的精氣神。
但他沒有時間休息。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個被他推開的士兵,然後再次彎下腰,將他扛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艱難地,向著火海之外走去。
他的身後,是連綿不絕的爆炸和衝天而起的火光。
他的身影,在那地獄般的背景下,渺小,卻又無比的堅定。
不殺的誓言,活人的劍。
在這片被鋼鐵與火焰支配的戰場上,一個屬於舊時代的劍客,用他手中的木刀,開始了自己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