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與宗室及百官聊過了一陣閒篇,令月公主又開口了。
她不呼聖人,仍是女兒家家般呼喊阿娘,“阿娘,坐著也是坐著,今日的壽禮這麼多,聽說四海八荒的寶貝都給您搜羅來了,不妨,這就拆開看看?”
聖人擺手,公主卻不依不饒,掩唇輕笑:“拆嘛拆嘛,阿娘何必如此小氣,是擔心大夥兒眼紅了不成?”
在附和的哄笑聲中,聖人終於點頭同意。
然後,李值雲就睜大了眼睛,看著令月公主裝模作樣的拆開了幾份,而後,從後殿的禮物山中,特意抱出了一隻裹著紅綢布的紫檀禮盒。
“這個是三哥的,快看看三哥準備了什麼?也好讓我們學學,如何才能討得聖人歡心。”
她話音剛落,殿內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不少宗室子弟們紛紛起哄,目光灼灼地盯著廬陵王送上的禮盒。
廬陵王隻是坐在那裡,稍顯局促。
他此次回京倉促,流放的日子又捉襟見肘,所以這壽禮也相對粗陋。一時間,自覺慚愧,哪裡經得起這般公然審視?
可令月公主步步緊逼,聖人又在一旁冷眼旁觀,他若是執意不肯,反倒說不過去。無奈之下,隻好隨之任之了。
解開紅綢,打開禮盒,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等待答案揭曉的那一刻。
可是,盒中之物平平無奇,甚至說是古怪,竟是一隻很像雞的銅鳥……?
待看清了這物什麼,刹時間,殿內一片嘩然。
這一隻通體暗黃,好似飽受風吹雨打的的銅鳥鳥嘴上,還紮著一隻死老鼠!
死老鼠口中吐血,模樣猙獰可怖。更要命的是,銅鳥的底座上,赫然刻著“靈台監製”四個小字!
“這……這是靈台丟失的鎮台之寶!”有官員失聲驚呼,“銅鳥乃靈台觀測風向的法器,怎會出現在廬陵王的壽禮中?!”
令月公主故作驚訝地後退一步,指著錦盒中的銅鳥,尖聲叫道:“三哥!你……你這是何意?聖人屬鼠,你卻用死老鼠玷汙聖物,難道是在詛咒聖人嗎?你這是大不敬之罪啊!”
廬陵王徹底懵了,他連連擺手,聲音顫抖:“不……不是我!這不是我的壽禮!”他慌張的看向周圍,“是誰?是誰!是哪個把本王的壽禮換了!
旋即,他突然回過頭來,目光死死地盯著令月公主,“是你!一定是你動了手腳!”
令月公主卻委屈地看向聖人,泫然欲泣:“阿娘!您看三哥,他自己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反倒誣陷兒臣!兒臣冤枉啊!”
殿內死寂沉沉,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言不發,偷偷的觀察著聖人的表情。
聖人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廬陵王,眼神中充滿了失望與憤怒。
李值雲的心也沉到了穀底,她下意識地看向徐益,卻見他眉頭緊鎖,目光在令月公主和廬陵王之間來回逡巡,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這場壽宴,果然如她所料,成了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而廬陵王,不過是這場陰謀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突然,徐益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施了個禮。
他笑看了一眼令月公主,又把目光轉向聖人:“稟告聖人,這也是巧了。大理寺,剛剛受理了靈台相風銅鳥失竊案。這隻銅鳥,恐怕就是丟失的那一隻。又剛好在同一時間,受理了一樁殺人案。男屍是在龍首渠中發現的,發現之時,慘遭腰斬,一分為二。時下,正躺在大理寺的冰庫之中。”
聖人抬眼:“哦?接著說來。”
“喏。”徐益又施一禮,揚起聲調說道:“昨夜受理此案之際,臣發現屍體的腳腕,佩戴著一條紅繩。有人認出,是福興樓的平安繩,這便拿了福興樓老板來審。此人說,有一幫民間雜耍藝人,總是隔三差五的購買平安繩。於是,臣就根據這條線索,尋到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名叫趙小四,會爬杆技,是個爬杆人。所以,臣以為,這兩樁案子,可以並案處理。”
他提高了嗓音,清朗如鐘:“趙小四乃爬杆藝人,擅長攀高,而靈台的相風銅鳥安置於靈台最高處的觀星台上,尋常人難以觸及——唯有趙小四這般身手,方能悄無聲息盜走銅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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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令月公主微微發紅的臉,繼續道:“至於為何銅鳥會出現在廬陵王的壽禮中,臣推測,是有人買通趙小四盜走銅鳥,又設計將其栽贓給廬陵王。而趙小四,便是這樁陰謀的‘棄子’——他完成任務後,被滅口拋屍龍首渠,以絕後患。”
殿內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令月公主咬著牙齒,滿臉憤恨,花容失色,卻強作鎮定:“徐少卿,你的證據呢?僅憑一個爬杆人和一條紅繩,就要草下決斷。”
下首的小豌豆聽到這話,幾乎快被公主蠢哭了。她無奈的撓了撓頭,心中暗道:“傻公主,這麼短的時間內,徐少卿未必找得到實打實的證據。你這麼說,不就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嗎?你還不如說,徐少卿此話,頗有幾番道理,興許是廬陵王在幕後指使,再殺人滅口。”
公主叫囂著證據何在,徐益卻不看她,隻是帶著幾分意味難明的微笑看向聖人:“陛下,至於證據,臣確實有。隻是今時,乃是您的壽辰,不妨……”
聖人牽起唇角,明白了徐益的意思後,便付之一笑。
她抬起手,高高舉杯,“罷了罷了,廬陵王昨夜才到京中,一路隨從不過一十有二。朕相信,他不會傻到此等地步,在自己的壽禮中,放置這樣的不祥之物。”
聖人話音剛落,殿內緊繃的氣氛驟然鬆弛。
令月公主斂著一頭冷汗,卻再不敢多言——聖人既已定下基調,她若再糾纏,反倒更討嫌疑。
徐益退下了,與眾人一起舉杯,齊聲道:“祝聖人萬壽無疆!”
樂聲再次響起,舞姬們旋身而舞,眾人驚魂未定的一顆心,也漸漸安寧,仿佛方才的風波隻是一場錯覺。唯有令月公主坐在席間,憤懣於胸,指尖把掌心掐得泛紅——她精心策劃的局,竟被徐益輕描淡寫地破了。
而李值雲望著徐益挺拔的背影,正唇角帶笑。原來,他看似隨性,實則早有準備。
冷不丁的,徐益轉過頭來,兩束目光當即碰到了一起。
徐益彎起唇角,對她眨了眨眼——那眼神裡,有得意,有邀功,還有幾分藏不住的歡喜。
更仿佛再說,你欠我的這頓酒,可是跑不脫了。
而廬陵王,也朝徐益投來感激的一瞥。這場風波,雖然暫時消停,可權力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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