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這聲詰問,如同洪鐘大呂,震得他神魂俱顫!
“況且....”聲音轉為冰冷的現實,“馬仙洪的‘誠意’,是裹著蜜糖的砒霜!他的‘修身爐’,是逆天而行的邪物!助他?神機百煉再強,沾了這爐中的怨戾與因果,你握住的,還是通天之梯嗎?不!那是直通地獄的....引魂幡!”
“轟!”
兩股截然相反、卻同樣磅礴的力量在他意識深處轟然對撞!
一邊是誘惑之火——神機百煉的無上偉力,突破桎梏的致命吸引,對現狀隱忍已久的不甘,以及對力量巔峰赤裸裸的渴望!
一邊是傳承之寒——家族千年的榮耀與枷鎖,對先祖智慧的敬畏與認同,對“道”之本心的堅守,以及對馬仙洪那瘋狂理想背後血腥本質的深刻恐懼與排斥!
“呃啊....!”
諸葛青猛地睜開雙眼!額角青筋暴跳,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他急促地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
那枚靜置於木幾上的琉璃珠,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溫潤的造物結晶,而是一隻冰冷窺視的魔眼!
金色的光點如同惡魔的瞳孔,嘲笑著他的掙紮與脆弱。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卻無法壓下靈魂深處那撕裂般的劇痛與混亂。
學?
不學?
每一個選項,都通向一條截然不同、卻都布滿荊棘與未知深淵的道路。
每一條路,都意味著對一部分自我的徹底否定與埋葬。
他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指尖懸停在那顆琉璃珠上方。
隻需輕輕一握,那傳說中的力量便將向他敞開大門....可指尖傳來的,卻是萬仞懸崖邊緣的凜冽罡風。
窗外,梟鳴再起,淒厲如鬼哭。
幽綠的燈光下,諸葛青的影子被拉長、扭曲,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一個在歧路口徘徊無措、被自身欲望與責任撕扯得支離破碎的孤魂。
長夜漫漫,心獄無門。
唯餘那顆名為“神機百煉”的琉璃珠,在簡陋的木幾上,散發著永恒而妖異的微光,靜靜等待著....
一個能將自己靈魂徹底焚毀或重塑的答案。
諸葛青的指尖,最後一次懸停在那顆琉璃珠上方。
昨夜沸騰的欲望、對力量的饑渴、對家族桎梏的怨懟、對“通天捷徑”的貪婪幻想....所有喧囂的魔音,在晨光中褪去了蠱惑的外衣,露出其下冰冷而空洞的本質。
他仿佛看到自己手握神機百煉,周身法器環繞,光芒萬丈,卻站在一片荒蕪的廢墟之上——
那廢墟,是武侯祠傾頹的梁柱,是父親失望的眼神,是幼時演武場上那個純粹為“奇門”之美而雀躍的自己....灰飛煙滅。
“嗬....”一聲沙啞的輕笑,帶著塵埃落定的疲憊與釋然,從他乾裂的唇間逸出。
懸停的指尖,終究沒有落下。
反而猛地一拂!
“啪嗒。”
那枚承載著八奇技之秘、足以攪動天下風雲的琉璃珠,如同最尋常的頑石,被乾脆利落地掃落桌沿,滾入牆角堆積的浮塵之中。
金色的光點被塵埃遮蔽,妖異的光暈瞬間黯淡,如同被掐滅了最後一絲幻夢。
諸葛青的選擇是......
不學。
兩個字,輕如歎息,重若千鈞。
不是畏難,不是守舊,而是在靈魂的修羅場上,親手斬斷了那條看似鋪滿金光的歧路,選擇了那條布滿荊棘卻屬於“諸葛青”的本真之道。
這一拂,拂去的不僅是神機百煉的誘惑,更是壓在心頭二十餘年的、名為“超越先祖”的無形枷鎖!
承認武侯奇門的“局限”,並非怯懦,而是對自身血脈與道路的終極接納與皈依!
棄珠的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虛脫與清明同時席卷全身。
仿佛抽走了堵塞心竅的最後一團汙濁淤泥,一股沛然莫禦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溫熱氣流,毫無征兆地自丹田最深處轟然騰起!
“唔!”
諸葛青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盤膝坐正。
他並未刻意掐訣引炁,雙手卻自然而然地垂落膝上,十指舒張,掌心向天,結出一個古老而樸拙的歸元印。
這不是武侯奇門中任何已知的起手式,更像是一種沉睡在血脈深處、此刻被徹底喚醒的本能姿態。
嗡——
意識如同沉入無垠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