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小院的短暫會麵,林深那冰冷直接的拒絕,如同兩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抽在曲彤看似溫婉、實則掌控欲極強的自尊心上。她帶著完美的笑容離去,背影從容,但那雙清澈眼眸深處漾開的漣漪,卻並非挫敗,而是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執拗的算計。
林深油鹽不進,堅不可摧,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霆,看得見,卻摸不著,更無法掌控。但,是人便有弱點。在曲彤看來,林深的弱點,已然清晰可見——便是他安居於那小院之中,被他細心守護的妻兒。
夏禾,曾經的“刮骨刀”,全性四張狂之一。在曲彤的情報中,她雖然退出江湖,相夫教子,實力或許因生育和安逸生活有所下滑,但那份曾經攪動風雲的魅惑之能與心機智計,總該還殘留幾分。更重要的是,她是林深最在意的人,是連接林深與這“世俗”最柔軟、也最可能被利用的紐帶。
“既然雷霆無法直接掌控,那便從滋養雷霆的雲雨入手。”曜星社那間永遠彌漫著淡雅熏香、布置得古韻盎然的靜室中,曲彤撫摸著懷中一隻通體雪白、眼瞳異色的波斯貓,嘴角勾起一抹與她平日溫婉形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她的計劃,並非粗暴的綁架或威脅——那無異於直接點燃林深這座火山。她想要的,是一種更隱蔽、更“自然”的滲透與引導。她要讓夏禾“主動”地、在不知不覺中,產生某種“需求”,而這種需求,隻有曜星社能夠滿足,屆時,林深的態度或許就會鬆動。
她派出了曜星社最擅長精神引導、心理學與“偶遇”藝術的高手,以極其自然的方式,接近夏禾的生活圈。一位新搬來的、溫柔知性的鄰居太太,熱情地分享育兒經驗,送上親手製作的點心;一位在高端親子沙龍“偶然”結識的、同樣氣質出眾的年輕母親,談論著孩子的早期潛能開發與未來教育;甚至,在夏禾帶林見霆去一家頂級私立醫療機構做常規體檢時,“偶遇”了一位風度翩翩、談吐不凡的兒科權威專家,對林見霆表現出的、超越常人的活力與偶爾的“靜電”現象表現出極大的“專業興趣”,並委婉提及了一些“罕見先天體質”需要“特殊關注與引導”的可能性,暗示如果放任不管或引導不當,可能會對孩子的未來成長造成“不可預知的影響”。
這些接觸如春風化雨,無微不至,卻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與分寸,絕不會引起夏禾的警惕,更不會觸及林深設下的、針對明顯惡意的警戒線。他們談論的都是最尋常的母親話題,表達的都是最“真誠”的關心與建議,潛移默化中,試圖在夏禾心中埋下對兒子特殊體質的擔憂,對未來不確定性的焦慮,以及對“專業幫助”的潛在需求。隻要這種子發芽,曜星社便能以“提供最安全、最專業、最古老有效的調理方案”為名,自然而然地介入。
然而,曲彤低估了夏禾,也低估了林深。
夏禾確實不再是那個攪動風雲的“刮骨刀”,但那段腥風血雨的經曆賦予她的,不僅僅是媚術,更是對人心、對算計、對隱藏在溫情下的惡意的、近乎本能的敏銳直覺。退出全性,嫁與林深,安心相夫教子,是她自己的選擇,是她渴望的安寧,但這不代表她變成了天真無知、任人擺布的菟絲花。
當那位“鄰居太太”第三次“巧合”地送來添加了某種能輕微影響情緒、放大內心不安的、無色無味植物萃取物的手工餅乾時,夏禾在對方轉身後,臉上的溫柔笑意便淡了下去。她不動聲色地將餅乾處理掉,然後開始以一位母親保護幼崽般的警惕,重新審視周圍這些“熱情”的新麵孔。
當那位“兒科權威”再次“偶遇”,並試圖以更專業的口吻暗示林見霆可能需要一種“特殊的、曜星社獨有的古老經絡調理法”來“平衡體內過於活躍的先天能量”時,夏禾沒有像尋常焦慮的母親那樣追問,反而抬起那雙依舊嫵媚動人、此刻卻清澈銳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用輕柔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嘲諷的語氣說道:
“這位專家,您對我家寶寶真是上心。不過,他的身體很好,他父親自有安排。不勞費心了。”
那專家被夏禾那洞悉一切般的目光看得心頭一凜,準備好的說辭卡在喉嚨裡,尷尬地笑了笑,訕訕離去。
夏禾回到家中,並未立刻將這點“小事”告訴林深。她了解林深,知道若他知曉,恐怕就不是簡單的警告了。她隻是更加小心,減少了不必要的外出,對任何試圖靠近、打探的陌生人都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態度。同時,她也開始有意識地引導兒子控製那偶爾迸發的電流,用最溫和的、屬於母親的耐心與愛。
然而,夏禾的警惕與應對,並未能完全阻止曲彤計劃的推進,反而讓曲彤意識到夏禾比她預想的更難對付。於是,計劃升級了。
一次,夏禾帶著林見霆在保鏢(雷部安排的隱秘護衛)的暗中保護下,前往一家信譽極佳的兒童攝影機構拍照。拍攝過程很順利,但在更換服裝的間隙,一名偽裝成保潔人員的曜星社成員,用一種極其隱秘的方式,試圖在林見霆換下的一件貼身小衣上,附著一種無色無味、但能通過皮膚緩慢吸收、長期可能乾擾神經係統發育、誘發煩躁不安的慢性藥物。這種藥物極難檢測,其影響也完全可以歸咎於孩子的“特殊體質”或成長階段的正常情緒波動,目的依然是製造焦慮,並讓曜星社後續的“解決方案”顯得順理成章。
計劃很周密,行動也很隱蔽。但就在那名保潔人員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小衣的刹那——
一隻纖細、白皙、卻穩如磐石的手,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夏禾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更衣室的門口,臉上沒有了平日麵對兒子時的溫柔,也沒有了對外人時的禮貌疏離,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寒冰凝霜般的怒意。她盯著那名偽裝成保潔的曜星社成員,那雙嫵媚的桃花眼中,此刻燃燒著令人心悸的火焰。
“你們……真是陰魂不散。”夏禾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算計到我兒子頭上來了?”
那曜星社成員大驚失色,想要掙紮,卻發現扣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如同鐵鉗,根本無法掙脫!更讓她恐懼的是,從夏禾身上,她竟然感受到了一股雖然並不磅礴,卻異常精純、凝練,直指人心深處欲望與恐懼的奇異炁息!那是“刮骨刀”的餘韻,雖不致命,卻瞬間擾亂了她體內的炁機運行,讓她提不起半分力氣!
夏禾沒有下殺手,她不想給林深和家裡惹來明顯的麻煩。她隻是冷冷地奪回那件小衣,然後湊近那名麵如土色的曜星社成員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回去告訴曲彤,收起她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把戲。再敢把爪子伸向我兒子……”
她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
“我不介意,讓‘刮骨刀’再出鞘一次。看看是她的曜星社經得起刮,還是我先刮乾淨你們那點見不得光的心思!”
說完,她鬆開手,那名曜星社成員踉蹌後退,驚恐地看了夏禾一眼,連滾爬爬地逃走了。
夏禾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與後怕,迅速檢查了兒子,確認無事,才抱著還有些懵懂的林見霆,快速離開了攝影機構。她知道,這件事,不能再瞞著林深了。
是夜,小院中。
夏禾將白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林深,包括之前那些“偶遇”的細節,以及自己的懷疑與應對。她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平靜地敘述。
林深靜靜地聽著,自始至終,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沒有看夏禾,隻是目光低垂,看著石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院中的空氣,仿佛隨著他的沉默,一點點凝固、凍結。
夏禾說完,擔憂地看著他。她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無質、卻遠比納森島雷霆更讓她心悸的冰冷怒意,正在林深體內悄然積聚。那不是狂暴的殺意,而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絕對的……毀滅意誌。
終於,林深緩緩抬起了頭。
他沒有看夏禾,也沒有看屋內熟睡的兒子。他的目光,投向了無垠的夜空,投向了京都某個繁華地段、看似普通的商業大樓——那裡,是曜星社在京都最重要的一個公開據點,也是曲彤時常現身的地方。
他依舊沒有說話。
隻是,原本晴朗的夜空中,京都上空某片區域,毫無預兆地,開始有濃重如墨的烏雲憑空彙聚,雲層深處,隱隱有紫黑色的電光如同雷龍般流竄,散發出一種令整個城市無數沉睡中的異人都感到莫名心悸、靈魂戰栗的毀滅氣息!那並非自然氣象,而是一種規則的顯化,是天威的凝視!
氣象部門的監測儀器瞬間爆表,值班人員目瞪口呆。
特殊事務辦公室,周維民半夜被緊急電話驚醒,聽著彙報,臉色驟變,立刻想到了什麼,冷汗瞬間濕透後背。
雷部總部,“驚蟄”猛地從冥想中驚醒,衝出靜室,望向京都方向,臉上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敬畏的恐懼。
而曜星社京都據點內,尚未離去的曲彤,正品著一杯紅酒,聽著手下彙報夏禾那邊失手的消息,眉頭微蹙,思索著下一步。突然,她心有所感,猛地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窗外那迅速彙聚、充滿不祥的雷雲,臉上那永遠溫婉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徹底僵住,血色迅速從她臉上褪去!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大難臨頭的極致恐懼,瞬間扼住了她的心臟!
她明白了。
她徹底明白了。
算計夏禾,觸碰那個孩子,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她以為自己在算計雲雨,卻不知,早已引動了真正的……滅世天雷!
林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與據點內麵色慘白的曲彤遙遙“對視”。
他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但所有人都知道,雷霆,即將落下。
這一次,不再是警告。
而是……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