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人聲鼎沸。
這是農學係新生這學期的第一堂專業大課——《作物栽培學》。
能容納兩百人的大教室座無虛席。
林晚意抱著書本,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
她剛一落座,周圍原本嘈雜的議論聲瞬間小了下去。
無數道目光偷偷打量著她。
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不服氣。
角落裡,劉美琴死死盯著林晚意挺直的背影,手裡的鋼筆都要被她捏斷了。
“誌遠哥,你看她那個狂樣!”
劉美琴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男生,聲音裡全是酸氣。
“不就是會種個地嗎?校長把她捧得跟朵花似的,我看她連這就教材都沒翻過!”
坐在她旁邊的陳誌遠,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中山裝,口袋裡彆著兩支鋼筆。
他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鏡,鏡片後閃過一絲冷光。
他一直自詡是真正的知識分子,最看不起這種靠“野路子”出名的人。
“種地是種地,搞學問是搞學問。”
陳誌遠冷哼一聲,翻開麵前寫得密密麻麻的預習筆記。
“大學課堂講究的是理論體係,不是她在田間地頭那點小聰明能應付的。”
“等會兒王教授提問,我就讓她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專業!”
劉美琴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
“對!誌遠哥,你一定要好好殺殺她的威風!”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
王教授夾著講義,大步走上了講台。
他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目光如電,掃視全場。
教室裡瞬間鴉雀無聲。
王教授把講義往講桌上一拍,沒有翻開,直接看向台下。
“今天第一課,我不講書上的。”
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除了上次提到的紅薯黑斑病,北方大麵積種植棉花,最怕的就是‘棉鈴蟲’。”
“書上說,要用化學農藥‘六六六’粉進行噴殺。”
王教授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
“但去年的實際情況是,很多地方用了藥,蟲子不但沒死絕,反而產生了抗藥性,導致棉花大減產。”
“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又該怎麼解決?”
這個問題一出,全班一片死寂。
這根本不是大一新生能接觸到的深度。
這是連很多專家都頭疼的實戰難題。
陳誌遠眼睛一亮。
機會來了!
他為了這次入學,可是把家裡的農業書都翻爛了。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一聲刺耳的響動。
“教授!我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陳誌遠挺直了腰杆,聲音高亢。
“根據蘇聯專家的最新研究文獻,這是因為害蟲產生了生物進化適應!”
“解決辦法是加大用藥劑量,或者混合使用‘敵敵畏’等有機磷農藥,進行交叉殺滅!”
說完,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林晚意。
滿分回答!
這可是他從內部資料上看來的!
劉美琴在旁邊拚命鼓掌,手掌都拍紅了。
“誌遠哥真厲害!連蘇聯專家的文獻都看過!”
周圍的同學也紛紛投來敬佩的目光。
不愧是全省第二,這知識儲備,絕了!
王教授看著陳誌遠,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坐下吧。”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陳誌遠臉上的笑容一僵。
沒有表揚?
王教授搖了搖頭。
“書呆子氣!典型的紙上談兵!”
“加大劑量?你知道現在的農村有多窮嗎?農民買得起那麼多農藥嗎?”
“還混合使用?你是嫌地裡的莊稼死得不夠快,還是嫌喝水的牲口死得不夠多?”
一連串的反問,像耳光一樣抽在陳誌遠臉上。
他漲紅了臉,慢慢坐了下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劉美琴也傻眼了,剛才拍腫的手掌現在火辣辣地疼。
王教授不再看他,目光在教室裡搜索了一圈,最後精準地落在了第一排。
“林晚意。”
被點到名字,林晚意合上手裡的筆記本,站了起來。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