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前。
胡同口。
風卷著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
劉教授把那塊金貴的懷表塞進顧安懷裡後,還是覺得不踏實。
他怕這孩子隻是對亮晶晶的東西感興趣,而不是真的懂機械。
“老王,你等會兒。”
劉教授從那個甚至有點破的棉襖口袋裡,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牛皮小本子。
又掏出一截短短的鉛筆頭。
他翻開一頁。
上麵密密麻麻畫滿了線條。
是他在實驗室死磕了半個月的一個變速齒輪組。
中間,缺了一塊。
那是核心咬合點,怎麼算都卡殼,怎麼畫都不對勁。
“來,安安。”
劉教授把本子湊到顧安眼皮子底下。
“看看這個。”
“你要是能看懂,這表送你都行。”
旁邊的王教授撇了撇嘴。
“老劉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才六個月!還沒斷奶呢!”
“你讓他看變速箱圖紙?你瘋了吧?”
顧安坐在嬰兒車裡。
手裡緊緊攥著那塊懷表。
他掀起眼皮,那雙黑得像墨一樣的眼睛,冷冷地掃過那個本子。
隻看了一眼。
一秒。
然後。
他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放在嘴邊。
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一下。
全是口水。
“哎哎哎!臟!”
劉教授剛想把本子抽回來。
顧安的手指已經按上去了。
就在那個缺了一角的空白處。
他的手指並沒有胡亂塗鴉。
而是畫了一個半圓。
接著,手指一撇,向外拉出一道帶著水漬的弧線。
做完這一切。
顧安嫌棄地在劉教授的袖子上擦了擦手。
扭過頭。
繼續聽懷表的聲音。
不再搭理這個奇怪的老頭。
劉教授看著本子上那一團濕漉漉的口水印,氣得胡子亂顫。
“這熊孩子!”
“行了行了,天都黑了,彆折騰孩子了。”
林晚意笑著打圓場,推著車告彆了兩位教授,轉身進了把角胡同。
看著林晚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劉教授還在心疼他的本子。
“好好的圖紙,全是口水味……”
他舉起本子,借著路燈昏黃的光,想看看有沒有把紙弄破。
燈光下。
那團口水還沒乾。
水漬在紙上暈開,呈現出一種深灰色的痕跡。
劉教授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這一眼。
他的眼珠子定住了。
不動了。
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
風還在吹。
王教授推著車剛要走,回頭一看。
“老劉?走啊?發什麼呆?”
劉教授沒理他。
他的手開始抖。
劇烈地抖。
那個半圓……那個向外撇出的弧度……
那不是亂畫的。
那是擺線齒廓!
是他算了半個月都沒算出來的最佳咬合角度!
這一筆口水,直接把那個殘缺的齒輪組,連活了!
完美。
極致的完美。
“我草!”
一句臟話,從這位享譽全國的物理係泰鬥嘴裡爆了出來。
他迅速合上本子,把它揣進懷裡最貼身的位置。
像是揣著個原子彈。
他轉過身,死死盯著那個漆黑的胡同口。
那張老臉上,全是狂喜。
“天才!”
“這他媽是天生的物理學家!”
“老王!你彆跟我搶!這孩子我要定了!”
“以後誰敢讓他去種地,我劉崇山跟他拚命!”
……
把角胡同。
死一般的黑。
剛才的插曲已經被拋在身後。
這裡沒有路燈,隻有兩邊高牆夾出來的一線天。
林晚意推著車,走得很慢。
她的手揣在兜裡,握著那瓶特製辣椒水,手心全是汗。
那種被野獸盯上的直覺,越來越強。
嬰兒車裡。
顧寧已經抱著那顆聖女果睡熟了,嘴角還掛著晶瑩的口水泡。
顧安沒睡。
他手裡拿著那塊金懷表。
貼在耳朵上。
“滴答。”
“滴答。”
那是精密的機械咬合聲,清脆,規律,像是這世界上最優美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