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莫魯瓦的狂歡仿佛還在耳畔轟鳴，卡貝拉那記烙印著“為了林”的絕殺弧線球畫麵，無數次在林陽的腦海中回放。勝利的狂喜與未能親身參與的遺憾交織，如同冰與火在他心中碰撞。
在慕尼黑康複中心的病房裡，這份複雜的情感被身體的局限無限放大。儘管物理治療師托馬斯對他的恢複進度表示滿意“肌肉反應很好，林，炎症控製住了，接下來是力量重建的關鍵期”，但每一次對抗器械阻力的艱難發力，每一次看到鏡中自己仍需依賴拐杖的影像，都像細小的沙礫，磨損著名為耐心的堤壩。
就在林陽結束了一組頗為吃力的股四頭肌抗阻訓練，正疲憊地擦拭汗水時，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星火資本李總監”。
林陽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接通電話。李總監那標誌性的、帶著職業化親和力的聲音傳來：
“林陽！恭喜啊！哦不，應該說恭喜裡爾！昨晚的比賽我全程看了，太精彩了！卡貝拉那一腳，真是神來之筆！‘為了林’！太有心了！現在整個國內輿論都炸鍋了，全是關於裡爾創造曆史和你精神激勵的報道！正能量爆棚啊！”
李總監的聲音熱情洋溢，充滿了對勝利價值和話題度的精準把握：“你看，這就是團隊精神，這就是領袖影響力！即使你不在場上，你的存在感依然是頂級的！球迷的凝聚力、品牌的正麵形象，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更顯深沉的關切：“當然，林，我打來主要是關心你。慕尼黑那邊情況怎麼樣？穆勒教授怎麼說？手術後的恢複還順利嗎？有什麼困難，需要任何頂級的康複資源或者專家第二意見，星火這邊隨時可以協調，全球範圍內！你的健康是星火最核心的資產，我們絕對全力以赴支持！”
林陽握著手機，能清晰感受到李總監話語中那份基於商業價值的、務實的關切。他平靜地回應：“謝謝李總關心。手術很成功，穆勒教授是權威。現在在恢複階段，主要是力量重建和活動度訓練，按部就班，急不來。俱樂部和馬克安排得很好，暫時不需要額外的資源，有需要我會讓馬克聯係您。”
“那就好！那就好！”李總監似乎鬆了口氣，“按部就班是對的！頂級運動員的康複，科學和耐心缺一不可。林，你記住，這次傷病，從長遠看，未必是壞事。它讓你沉澱，讓你思考，讓你更強大地歸來！你的商業價值建立在持續的高水平競技狀態上，星火看的是你的整個職業生涯，而不是一時一刻。安心養傷，把身體恢複到最佳狀態，未來的舞台隻會更大！歐冠八強，裡爾已經證明了自己，等你回來，我們共同書寫更輝煌的篇章！”
李總監的話，像一杯溫度剛好的水，理性、務實，帶著對未來的明確規劃。它提醒著林陽現實的商業邏輯，也給了他一種基於長期利益的穩定感。掛斷電話，林陽的心情略微平複了一些，資本的“錨”暫時穩住了他因康複緩慢而有些飄搖的心緒。
然而，內心深處那份因身體禁錮而產生的迷茫和偶爾閃過的脆弱，並未完全消散。午後，當林陽正對著康複中心提供的簡易固定自行車，進行著枯燥的踩踏練習時，手機再次響起。這次，屏幕上顯示的名字，讓他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杜邦夫人瑪麗安。
他立刻停下動作，有些手忙腳亂地接通，甚至不小心碰掉了耳機。
“瑪麗安阿姨？”林陽的聲音帶著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是我。”瑪麗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但背景音有些空曠，“杜邦…他想和你說說話。你等等…”電話那頭傳來細碎的聲響，像是氧氣麵罩被輕輕挪開，然後是幾聲費力的、帶著痰音的喘息。
林陽的心揪緊了，他仿佛能看到病床上恩師虛弱的樣子。
“教…練？”林陽的聲音有些發顫。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一個極其微弱、沙啞，卻帶著林陽無比熟悉的、那種洞悉一切力量的聲音，艱難地響起：
“小…林…”僅僅兩個字，仿佛就耗儘了杜邦很大的力氣，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
“教練！我在！您彆說話，聽著就好！”林陽急切地說，鼻子發酸。
“不…”杜邦的聲音斷斷續續，卻異常堅持，“聽…我說…”
又是一陣艱難的喘息。
“昨晚…比賽…我…看了…”他的語速很慢，每個詞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卡貝拉…那球…漂亮…像…你…”
林陽的淚水瞬間湧了上來：“教練…”
“他們…贏了…靠…你…教給…他們的…”杜邦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弱的笑意，隨即被咳嗽打斷。瑪麗安在那邊低聲安撫著。
咳聲稍歇，杜邦的聲音更加微弱，卻凝聚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小林…傷…我知道…痛…心…更痛…”
林陽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但…聽好…”杜邦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絲，帶著教練特有的、斬釘截鐵的命令口吻，儘管虛弱不堪，“彆…低頭！彆…隻…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