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足月生產的成了次子。
早產出生的成了長子。
在講規矩的南方沿海傳統家庭裡,一個長字就占儘先機。
虞晚就是這項傳統的受益者,也曾是受害者,她嫁給明禮,占了長媳長孫的便宜。
沒結婚前,她在爺爺家裡受了幾年落人一步的酸楚,好在她開竅得早,懂得自己去爭取,不想能不能爭取得到,能爭取到幾分就受用幾分。
“後來呢?”虞晚問。
“後來啊,父親像是為了彌補某種錯誤,讓阮氏接連受孕三次,可惜隻留住了你小舅,另外兩胎,一次流產,一次胎位不正憋死腹中。”
“此後,阮氏不能再生育,我母親像是受了重用,再度懷孕生下我。”
郭貞似乎陷入回憶裡,神色裡多了輕快,“我出生後,父親同母親的關係一度好轉,至少在我記憶中,父親為人和藹,待我跟母親極好,常給我帶外麵的新鮮玩意,像南洋的珍珠,眼珠子那麼大一顆。”
她圈起兩根手指,比劃起大小。
“波斯的金銀幣,每逢時令節日,父親就會送母親一匣金幣,一匣銀幣。
母親高興時,會允許我從她匣子裡抓一把金銀幣,我幼時貪玩,得手不過三五天就不知所蹤。
母親還有十幾枚南非的火油鑽戒指,每到出門應酬,她總會叫我幫她從妝匣裡挑出一枚佩戴,上了牌桌,她跟其他太太的談資就多了。
除了貴重首飾,家裡也會有新鮮物事,像赫哲族的魚皮衣,拉著繩子在地上叫的椰殼老鼠,南洋那邊的樂器,每多一樣新奇物事,就是父親即將歸家的征兆……”
“到我九歲,父親因外祖父的關係需到滬市豐彙銀行任經理一職,我隨父到滬市聖瑪利亞女校求學,母親為了照顧我,也一同前往滬市生活。”
“幾位舅舅呢?”虞晚再次詢問。
提到早已成仇的兄長,郭貞從回憶裡抽離,同虞晚走到涼亭坐下說:“大哥比我年長七歲,在我五歲時,他就被送去英國念書,直到快成婚才歸家。”
“因著阮氏娘家是天主教的緣故,你大舅小舅常年往返穗城香江兩地,後來也跟著我們去了滬市求學。”
話說到這,名為前因的線,已經自動連續接上後果二字。
難怪……
伯娘同郭時身為同胞兄妹,關係竟如此一般,沒有朝夕相處的親情,薄如宣紙,淡過泉水。
何況一個承歡膝下,一個遠在異鄉,再見麵哪來什麼血緣親情,有的隻會是嫉妒與不公。
再多在一個屋簷下相處些時日,消弭掉常年分居的陌生,如一個上門的外客去融入一個家庭的日常習慣,瑣碎的敏感,會把積攢的不公化為不甘,嫉妒會扭曲成記恨。
沒及時回應的沉默,是在深思斟酌,郭貞了然“兒媳”的想法,微變了些臉色,“如你想的那樣,我同郭時關係並不親厚,他跟家裡長輩安排的裘家聯姻,婚後不久就以工作為由搬去了香江。”
“後來我跟你大伯訂下親事,他在港大念書,隔年我也去了香江求學,家裡考慮人身安全,將我安排到大哥大嫂家裡,住的那幾年,我同郭時的關係有了轉暖跡象。”
聽到這,虞晚看到伯娘嘴角帶出的諷意,以為是看花眼,眨眼一瞧,又什麼都沒有,很快,聽她口氣篤定道:“至少,我當時是這樣認為。”
“後來怎麼了?”虞晚是個認真的聽眾,追著詢問故事的後半段。
伯娘像是又陷入回憶裡,半天沒張口。
等了會,虞晚再次追問:“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你大伯是滬市首富黃楚九的外孫,黃家生意做的大,同郭家船運公司一直有生意往來,我跟你大伯是在生意場上相識。”
郭貞原本的委頓神色,因回憶裡的美好,轉染上了些許羞澀,“你大伯人很好,對誰都是溫和有禮。”
“也正因為他人好,後來才會為了救出郭時出了意外。”
沈明禮不愧是伯娘帶大的,“母子倆”講故事一樣的慢條條,總愛來個娓娓道來。
半天講不到重點。
虞晚沒聽到最緊要的事,反被科普了曆史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