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二長得粗,心卻細。
蘇錦繡素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彆說熬湯了,就是熬粥估計都費勁。
今兒居然親自下廚,給蘇知府送來了五個時辰的王八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而且有事不能在家裡說麼?非得來府衙重地。
熊二很容易就猜到了蘇錦繡的來意。
不用說,肯定又是為了她那個廢物兒子沈京斌唄……
對沈京斌,熊二是有點點怨氣的。
之前得知玉龜山有匪,蘇錦繡立馬就來找了蘇知府,曉之以情,動之以眼淚,再搬出嫡母趙老夫人那尊大佛,終於成功地讓自己的兒子做了剿匪主事官,帶領一千鄉兵前往烏頭縣。
雖然點了頭,但蘇知府了解這個外甥,知道沈京斌好大喜功,偏能力又不足,不是個靠譜的。
為了以防萬一,於是派了熊二跟著。
一方麵是為了保護郡王府這棵長歪了的獨苗苗;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監視沈京斌,省得鬨出什麼不好收場的事來。
結果不出所料。
隊伍剛到玉龜山,都還沒有摸清楚玉龜山上的情況呢,沈京斌就貿貿然下令攻山,怎麼勸也不聽。
上千個裝備精良的鄉兵,短短半個多時辰,竟死傷一半!
而熊二為了保護嚇得屁滾尿流,到處亂竄的沈京斌,被敵人的毒針射中,勉強撐到下山,就徹底昏死過去。
要不是杜若機緣巧合救了他,隻怕他的棺材板都要開始發黴腐爛了。
想到這些,熊二就很不爽。
如今蘇錦繡居然還想著給她兒子請功?
想屁吃呢。
看老子不給你搞破壞!
熊二眼珠子一轉,拔腿就往後堂跑。
後堂是蘇知府平日裡休憩的場所,離辦公的衙署不遠,穿過東邊那條林蔭道,再走個百來步就到了。
門口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正探頭探腦地往四周張望。
跟做賊似的。
見熊二來了,那婆子馬上堆起笑臉,“喲,是朝閻兄弟啊,來找大人的?”
“尚春姑姑。”熊二客氣地叫了聲。
尚春是伺候蘇錦繡的丫鬟,更是她的心腹,當初隨著蘇錦繡出嫁,一同進了郡王府。二十多年過去,昔日的俏丫鬟,如今已經成了郡王府的管事嬤嬤。
跟尚春一樣,熊二也是蘇府的家生子,尚春離開的時候,他正是穿開襠褲的年紀。
而且尚春也時常陪著蘇錦繡回娘家,因此兩人還算熟悉。
打完招呼,熊二就準備掀開珠簾子進門,尚春卻張開手臂將他給攔住了,“朝閻兄弟,大人正喝湯呢,那湯可是我家郡王妃親自熬煮了好幾個時辰的,可補了。要不,你還是先在外頭等等,等大人喝完湯再說?”
“郡王妃可真是有心了。”熊二笑著揚了揚手裡的公文,“不過我有十萬火急的事,必須馬上跟大人稟報才行。”
尚春瞥了眼那公文,腳下卻寸步不讓。
“公事要緊,難道大人的身子就不要緊麼?再十萬火急,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說著,她直接堵在了門口,臉上笑眯眯,語氣裡卻帶著點囂張,“朝閻兄弟也知道,老夫人素來最疼的就是我家郡王妃。她老人家若是知道郡王妃費心熬出來的補湯,最後全都浪費掉了,那該有多心疼啊,你說是不是?”
喲嗬,拿老夫人來壓他?
熊二暗暗翻了個白眼。
是,自從二小姐蘇清慈失蹤後,老夫人日夜以淚洗麵,眼睛都快哭瞎了。
但不代表她的心也跟著瞎了。
怎麼可能因為這麼點小事就罰自己?
更何況大人器重自己,早就放了他的奴籍,而且還讓他管理司獄司,老夫人心思通透得很,才不會因此遷怒呢!
“尚春姑姑,事有輕重緩急,湯可以隨時喝,事兒卻不能耽誤。”
說著,熊二朝尚春拱了拱手,“得罪了。”
沒等尚春反應過來,他直接伸出大掌,毫不客氣地將尚春撥到一邊。
然後抬腳就要往裡進。
嘩啦,簾子這時候忽然被人掀開。
一個女人先他一步走了出來。
長臉塌鼻,眉眼寡淡,並不算出眾。不過頭頂朱釵,穿著華麗,渾身珠翠環繞,透著一股子貴婦的氣息。
不是蘇錦繡是誰?
蘇錦繡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眼眶微微泛紅,她連瞧也沒瞧熊二一眼,隻淡淡地跟旁邊的尚春說道:“走吧,回府。”
見主子這副樣子,尚春心裡咯噔了一下。
她也不敢問,忙應了聲,上前攙著蘇錦繡,主仆兩個頭也不回地往府衙大門那邊去了。
望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熊二摸了摸帶著胡茬的下巴。
看這架勢,是請功失敗了?
大人就是英明!
可惜啊,沒自己用武之地了……
熊二幸災樂禍,又頗有遺憾地走進了內堂。
內堂的圓桌旁,坐著一個四十出頭,穿著四品官服的大胖子,正拿著調羹,美滋滋地喝著王八湯。
邊喝還邊招呼熊二,“來得正好,坐下陪我一起喝,彆浪費了。”
熊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說大人呐,您又不給人家辦事,咋還喝人家的湯呢?”
“誰說不辦事就不能喝湯了?”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蘇清堯的嘴卻硬得很,“自己送上門來的,不喝白不喝。”
既然如此,熊二也就沒客氣。
兩個人麵對麵,呲溜呲溜,把那盅五個時辰的王八湯喝了個精光。
喝完,蘇清堯從袖子裡摸出一方帕子,優雅地擦了擦嘴。
這才開始問起了正事。
“那些水匪都帶回來了?”
熊二點了點頭,“一百三十五個人,包括兩個頭目,已經全部關進司獄司了。”
他掏出那幾頁口供,遞過去,口氣嘲諷地道:“那幫家夥還以為碰上了幾頭肥羊,正想大撈一筆呢,誰知道碰上了硬茬,自己反倒被連鍋端了。”
蘇清堯仔細看了兩遍,拍著桌子哈哈大笑。
“妙極,妙極!”
“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其實這個摸魚寨已經在黑水一帶猖狂好幾年了,他一直都想為民除害,徹底剿滅了他們。
然而事情並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