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掃視了一圈三人,壓低嗓音道:“各位可聽說過巫蠱之術?”
這四個字一出口,三人俱是渾身一震,瞬間臉色大變。
溫世沅嚇得差點上手捂她的嘴,“哎呀我的小祖宗,這是能隨便說的嗎?家譜還想不想繼續往下傳了?”
本朝律法嚴明,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行巫蠱之術。
違者,誅九族!
不僅不能行巫蠱之術,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杜若竟然還敢說出口,不要命了?
“無需過度憂慮,此處並沒有外人,不會傳揚出去。”
顧山長倒是鎮定許多,“杜神醫的意思是,內人的病與巫蠱有關?”
杜若點頭,“是,夫人中了一種叫螳螂蠱的毒,這種毒非常霸道,有子母蠱之分。”
“夫人體內的,正是子蠱。”
溫世沅急忙問:“中蠱之人會如何?”
“中子蠱者,會被蠱蟲一點點侵蝕氣血,急速衰老,骨骼弱化,變成一個無法自理的廢人。時間久了,還可能引發全身劇痛,甚至死亡。”
“而中母蠱者,則安然無恙。”
溫世沅不解,“無恙?同樣中了蠱毒,怎麼子蠱這麼慘,母蠱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不合理啊,那母蠱的作用是什麼?”
杜若看了眼顧夫人,語氣沉重:“母蠱的宿主,正是將子蠱種到夫人身上的始作俑者。”
顧夫人本就蒼白的臉,瞬間毫無血色。
“怎麼會這樣。”她喃喃道,“是誰,到底是誰要害我?我做錯了什麼……”
顧山長心疼地抱住了妻子,輕聲安慰。
“或許並不是夫人做錯了什麼,而是您身上有那人想要的東西,所以才遭了毒手。”杜若繼續往下說道,“子蠱跟母蠱之間是有某種聯係的,一旦中了子蠱,宿主被侵蝕的氣血將儘數轉移到母蠱那邊,能讓對方延緩衰老,青春永駐。”
“因為煉蠱不易,所以通常會挑選那些長得好看、身體強壯之人作為目標。”
“像夫人這等將門虎女,武功高強,生機勃勃,正是最佳人選。”
顧夫人抬手捂住了臉,沒有任何聲音,單薄的身軀卻散發出強烈的悲痛,令人動容。
杜若心裡也有些不好受。
三十年啊,人的一生有多少個三十年,就這麼白白的讓一隻蟲子給毀了,多麼可笑又可悲。
更可悲的是,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先不管誰乾的,趕緊想辦法救治才是正理。”溫世沅開口打破了這種凝重,看著杜若問道,“既然蠱毒也是毒,那用極品解毒丸應該也能解吧?”
杜若搖頭,“沒用的,蠱毒是毒,但嚴格說來,它更是隻蟲,還是隻活蟲。”
“就好像給一條毒蛇喂解毒丸,並不能讓它變成無毒的蛇。”
“而且蠱蟲一旦進入體內,將與宿主同生共死,一損俱損。”
言下之意,蠱蟲若是死了,顧夫人也一樣活不成。
顧山長閉了閉眼,朝杜若深深躬下身子。
“還請杜神醫救內人一命,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哪怕要我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禹哥。”顧夫人顫巍巍伸手,拉住了丈夫的衣袖,“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態,又何必逆天而行呢?我能多陪伴你三十年,已然心滿意足,也該下去陪陪靖兒了。”
“你不要再為了我做任何傻事,不然我一定跟靖兒告你的狀。”
顧山長笑了,五十多歲的大叔,笑起來依舊魅力十足,宛如十八兒郎,帶著清朗的少年氣。
“傻瓜。”他刮了刮老妻的鼻子,眼底卻翻滾著晶瑩的光,“我隻是說說而已,不會真死的。”
“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清楚麼?我這個人啊,最是怕死了。”
兩口子執手相望,淚眼婆娑,好像下一刻就要生離死彆一樣。
咳咳,杜若看不下去了,“那個、其實沒那麼嚴重,不至於要死要活的,把蟲子逼出來就行了。”
三張臉齊刷刷轉向她。
溫世沅被感動得稀裡嘩啦的眼淚,一下子就乾了,忙追問:“怎麼逼?”
杜若於是這樣那樣的解說了一通。
先服一劑補氣血的藥,促使體內的蠱蟲躁動起來,從而放鬆警惕。
跟著銀針刺穴,一步步將它逼到四肢處,最好是手腕,比較方便操作。
最後逮準機會,一舉拿下!
“就這麼簡單?”溫世沅有點不敢相信。
杜若笑,“治病哪分什麼簡單複雜,隻要找準了病因,對症下藥,自然迎刃而解。”
溫世沅心悅誠服地點點頭。
確實,有些小病看起來沒什麼危險,卻要花費許多時間和精力,甚至大量金錢才能徹底根治。
而有的病凶險至極,一杯糖水就能搞定。
事不宜遲,溫世沅親自去附近的藥鋪裡抓了藥,親手熬煮,一點不敢假手於人,免得出了差錯。
等藥熬好放涼,又親眼盯著顧夫人服下。
場地也從待客廳挪到了主院,下人悉數被打發了出去,隻留心腹大管家守在門口,杜絕一切被窺伺的可能。
顧夫人隻穿了一層薄薄的貼身衣物,安靜地躺在竹榻上,如同一條等待拯救的美人魚。
萬事俱備,接下來,該杜若動手了。
杜若拿出銀針,先比劃了一下穴位的大致位置,然後才在係統的輔助下,摒棄所有雜念,聚精會神,循著蠱蟲的方位,一步步下針。
蠱蟲很是狡猾,似乎是察覺到了危險,開始在顧夫人的身體裡到處亂竄。
不過到底沒能逃過銀針的圍追堵截,最終還是慌不擇路,被逼到了手腕關節處。
“刀!”杜若喝道。
溫世沅迅速把早就準備好的小刀遞上,杜若快準狠地劃破皮肉,跟著用力一壓,將那隻尚在蠕動的蠱蟲推出了顧夫人的體外。
溫世沅眼疾手快,用一個碟子穩穩接住,啪一聲蓋上了蓋子。
“好了,總算大功告成。”
杜若把顧夫人手腕上的傷口包紮好,這才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
除了遞個刀,溫世沅就沒上過手,隻在一旁觀摩,卻比杜若這個正主還要緊張兮兮,滿頭的冷汗。
顧山長急忙上前查看妻子的狀況。
杜若一邊收拾銀針,一邊笑著安慰道:“不用擔心,夫人身子太虛了,我隻是給她多紮了一針,讓她能好好睡一覺,休養生息。”
三人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隻蠱蟲上。
溫世沅小心翼翼打開蓋子,仔細觀察著那隻醜陋的生物,一臉嫌棄,“這玩意兒怎麼處置?”
“燒了吧。”杜若道。
蠱蟲生命力極強,哪怕磨成粉被人誤食,都有可能中招,留著終歸是個禍患,隻有燒成灰才能真正老實。
因著顧夫人體弱,畏寒怕冷,所以屋內日常都備有碳爐取暖。
溫世沅托著那碟子,走到爐子邊上,毫不猶豫地將蠱蟲倒進了炭火中。
呲啦,一股腥臭瞬間彌漫開來,令人作嘔。
溫世沅趕緊打開了窗子散味兒,免得把顧夫人給熏醒了。
杜若留下了後續調理的方子,約好三日後再來複診,隨後提出了告辭。
顧山長將一個錢袋子遞給杜若,語氣中滿是感激之情,“今日勞煩杜神醫了,內人和狗……和小白才能轉危為安,這是診金,還請收下。”
杜若隨手接過來,也沒去看多少,“應該的,醫者本分嘛。”
說著,她頓了頓,轉頭看著溫世沅,“溫神醫,我有些話想單獨跟顧山長聊聊,您……”
溫世沅懂了,這是嫌他礙事了,於是識趣地先走一步。
等廳裡隻剩下兩人,杜若才低聲提醒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事關母蠱的來曆。”
顧山長麵色一凜,有了母蠱的來曆,或許就能查出毒害自家夫人的幕後黑手!
“洗耳恭聽,請直言。”
杜若斟酌片刻,問道:“您可知那螳螂蠱是如何煉成的?”
顧山長緩緩搖頭,他雖然飽讀詩書,但大昭嚴禁巫蠱之術,連談論都不可以,又哪裡會有這方麵的書籍呢。
“所謂螳螂蠱,便是將五十隻公螳螂和一隻母螳螂關在同一個封閉的器皿中,等母螳螂依次吞食掉所有公螳螂之後,再以人血喂養七七四十九日;最後,磨成粉末,與腐屍混攪。”
“如此,便成了陰毒無比的螳螂蠱。”
“其中,人血必須來自母蠱宿主;而腐屍……”
杜若說著,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顧山長,“隻有跟子蠱宿主有直係的血緣關係才能奏效,或是父母,又或是……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