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宇文奪想起了許多事。
隔離寨中,瀕死之時,是杜若親手喂他喝藥,將他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他病得恍恍惚惚,隻記得她燦爛明媚的笑臉,從天而降,如神女一般。
他是想報答她的。
可是,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怎麼就要了她的命呢?
還有父皇的眼疾、自己腦袋裡的屍蟲,又該怎麼辦呢……
宇文奪最後望了眼棺中的女子,失魂落魄地被官兵們押著走了。
跟在他身後的,是身受重傷,仍然昏迷不醒的傅星寒,被擔架抬著。
再之後,是一眾遍體鱗傷的小嘍囉。
隊伍浩浩蕩蕩地朝著青州府行去。
主將卻落在了最後。
“江大人,還請節哀順變。”他朝江漓拱了拱手,“本官正三品衛指揮使陸破雲,想同江大人交個朋友,不知江大人可願意?”
江漓還禮,不卑不亢,“多謝陸大人抬愛,末將榮幸之至。”
陸破雲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官很是看好你,來日方長,相信我們會很快再見麵的。”
說完不再耽擱,快速跟上了大部隊。
官兵們一走,那種壓抑沉悶的氛圍終於煙消雲散,聞縣令也卸下了一副重擔,身心都放鬆下來。
他歎了口氣,上前為牽扯到無辜的僧人身上而誠懇致歉。
那老僧仔細端詳了江漓好幾息,眼神閃了閃,語氣慈悲: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命格貴重,有擎天架海之能,乃天生的將帥之才。然剛極易折,殺氣過盛,卻也易傷自身根基。”
江漓心中一凜,朝對方行了個佛禮,“還請大師指教。”
僧人笑道:“老衲年事已高,恐無多少時日了。今日與施主遇見也算有緣,施主若信得過老衲,老衲願道破天機,為施主承擔一分業力。”
“施主若覺得虧欠,日後風雲際會之時,在我佛門危難之際,念著今日之情,助我佛門留存一絲香火即可。”
這話過於深奧,聽得江漓雲裡霧裡。
但他能看得出來,這位大師貌似有些道行在身,並非信口雌黃,於是答應下來。
“可。”
僧人示意江漓伸出右手,仔細查看上麵的紋路,片刻後臉色微變。
“竟是白虎臨宮之象!”
江漓還未說話,聞縣令已經迫不及待追問:“那是何意?”
僧人看著聞縣令,欲言又止。
然後轉向江漓,“施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聞縣令便知道是自己不能聽的了,於是拉著妻女走遠了些。
僧人也支開了自己的兩個徒兒,這才接著開口,語氣極為凝重:
“施主乃帝星坐命,奈何卻有白虎臨宮,白虎主征伐,帝星定乾坤,二者相輔相成又相衝。”
“屆時龍虎爭鬥,日月無光。”
“是龍騰九天,或是血染疆場,皆在施主一念之間。”
說到這裡,僧人仿佛預見了未來的慘狀,滿目不忍,“阿彌陀佛,老衲無法替施主做主,隻能送施主一句話,望施主謹記:愛者,妻也;百姓也;蒼生也。”
江漓蹙眉,仿佛身在迷霧中,不得其解。
還想問仔細,僧人卻不肯再開口,隻雙手合十,帶著兩個徒弟徑直離開了。
望著三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江漓沉默良久。
聞縣令走過來,好奇地問:“做法事的酬勞還沒給呢,大師怎麼就走了?”
江漓轉頭看他,“這三位大師是哪座廟宇請來的,聞大人可知道?”
聞縣令公務繁忙,哪裡有工夫管這個,都是聞夫人一手操辦的。
他忙將夫人喊過來,問起這事。
聞夫人也搖頭,“昨兒本來打算去廟裡請的,誰知還沒出門呢,就遇到這三位大師前來化緣,我便隨口問他們會不會做法超度,他們說小菜一碟……”
於是聞夫人給了他們一碟小菜,將這事給定了下來。
當然了,額外的酬勞也不會少就是了,說好了五兩香油錢。
“哎呀,怎的錢沒收便走了?罷了,我親自送過去吧。”
聞夫人是個風風火火的急性子,當即也顧不得形象,提起裙擺便朝著三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詐死的事已了,江漓擔心拖久了對妻子身子有損,當即提出了告辭。
聞縣令也不再挽留,幫忙把棺材抬上馬車,親自將人送出了城。
直到馬車徹底消失在城外,成為一個黑點,他才背著手遺憾地往回走,邊走邊惋惜歎氣。
剛到衙門口,就見聞夫人趔趔趄趄朝他奔過來,臉色煞白。
“相公,不好了,那位做法的高僧他……”
“他怎麼了?”聞縣令急忙問。
聞夫人驚魂未定,“他走得好好的,突然心痛難忍,圓、圓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