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黃浦江上吹來的風帶上了刺骨的寒意。碼頭上卻依舊熱火朝天,苦力們的號子聲、輪船的汽笛聲、監工的嗬斥聲交織在一起,奏響著滬上永不落幕的喧囂樂章。
莫老憨的漁船在諸多船隻中顯得格外不起眼。莫曉貝幫著父親將最後一筐魚貨搬上岸,父女倆正準備去常去的魚市,卻被兩個穿著黑色短打、歪戴帽子的男人攔住了去路。
“莫老憨?”為首的那個叼著煙卷,斜著眼睛打量他們,目光最後落在青春靚麗的莫曉貝身上,不懷好意地轉了轉。
莫老憨心裡一咯噔,連忙將女兒往身後拉了拉,賠著笑道:“二位爺,小老兒就是莫老憨。不知有何貴乾?”
“貴乾談不上,”那人吐出一口煙圈,“從今兒起,你這船魚,還有以後所有的魚,都得由我們‘漕幫’統一收購。價錢嘛,好商量。”他嘴上說著好商量,語氣卻不容置疑。
莫老憨臉色變了變:“爺,這…這怕是不合規矩。小老兒一直是在前麵魚市賣給相熟的老主顧,這突然…”
“規矩?”另一個混混嗤笑一聲,用棍子敲了敲船幫,“在這碼頭上,我們漕幫就是規矩!看你年紀大,給你個麵子,按市價七成收,趕緊過秤!”
“七成?”莫曉貝忍不住從父親身後探出頭,氣得臉頰通紅,“你們這明明是搶!這魚是我們起早貪黑、頂風冒雨打來的,憑什麼…”
“阿貝!”莫老憨急忙製止女兒,額頭上滲出冷汗。他深知這些碼頭混混的心狠手辣,絕不是他們這種平頭百姓能惹得起的。
“喲,小丫頭片子挺辣啊?”為首那混混眼睛一亮,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摸莫曉貝的臉,“跟爺回去,好好說道說道,沒準爺一高興,給你爹漲點價…”
莫老憨一把打開他的臟手,將女兒死死護在身後,聲音發顫但堅定:“爺,孩子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這魚…這魚我們今日不賣了,這就走,這就走…”
“走?”那混混臉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砸!”
另一個混混舉起棍子就要朝魚筐砸去。周圍的人群紛紛避讓,敢怒不敢言。
莫曉貝又急又氣,眼看父親的心血要毀於一旦,她想也沒想,下意識地伸手一推——她常年在船上勞作,力氣遠比看上去大,那混混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這一下如同捅了馬蜂窩。
“臭娘們!敢動手?”那混混惱羞成怒,掄起棍子就朝著莫曉貝劈頭蓋臉打來!
莫老憨驚叫一聲,想用身體去擋。
眼看棍子就要落下,突然一隻大手從旁伸出,牢牢攥住了混混的手腕,力道之大,讓那混混頓時慘叫起來,棍子“當啷”落地。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莫家父女身前。是齊嘯雲。他今日恰好來碼頭巡查齊家的貨倉,聽到騷動過來查看,沒想到正好撞見這一幕。
“齊…齊少爺…”那兩個混混顯然認得這位齊家的少東家,氣勢頓時矮了半截。
齊嘯雲麵沉如水,甩開那混混的手,聲音冷得像冰:“什麼時候碼頭的規矩,變成當街強買強賣、欺負老弱婦孺了?你們劉香主就是這樣教手下做事的?”
“不敢,不敢…齊少爺,誤會,這都是誤會…”為首的混混點頭哈腰,冷汗直流。齊家雖主要是經商,但樹大根深,與各界關係盤根錯節,絕非他們這種底層混混能招惹的。
“滾。”齊嘯雲懶得跟他們廢話。
兩個混混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跑了。
莫老憨驚魂未定,連聲道謝:“謝謝齊少爺,謝謝您…”
莫曉貝也怔怔地看著齊嘯雲的背影,心跳得厲害,不知是因為剛才的驚嚇,還是彆的什麼。這是他第二次替她解圍了。
齊嘯雲轉過身,目光先落在莫曉貝身上,確認她無礙,才看向莫老憨:“老伯,沒事吧?以後他們若再來找麻煩,可以直接去齊氏貨倉找管事的說一聲。”
“哎,好,好,謝謝齊少爺…”莫老憨感激不儘。
齊嘯雲的視線再次回到莫曉貝臉上,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微微頷首,轉身帶著隨從離開了。他的目光又一次不經意地掃過她胸前的玉佩。
“這齊少爺,真是個好人…”莫老憨看著他的背影感慨。
莫曉貝沒有接話,隻是默默撫摸著胸前的玉佩,望著那遠去的高大背影,心中湧起一種奇異而複雜的感覺。
與此同時,滬西的石庫門房子裡,林婉如的病情加重了。
咳嗽聲撕心裂肺,在狹小的房間裡回蕩。瑩瑩端著剛煎好的藥,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喂母親喝下,眼圈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