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微頓,續道:“此次是借讓崔氏為高祖祈福之名離宮,這個理由最多隻能用到高祖忌日。眼下還有一月之期,足夠母後整頓宮闈,將貴太妃及崔氏在宮中的人手徹底肅清。”
太後凝神聽著,心中卻在想,帝王心術,從無虛行。
陛下絕不會無緣無故,將“鏟除崔家”這把利刃平白遞到她手中。
“事成之後……陛下想要薑家,或是哀家,付出什麼代價?”
裴煜抬眼,一雙鳳眸清冽如刀,直直望向太後:“朕要淺淺。”
太後眉頭驟然蹙緊,目光在皇帝臉上停留良久。
她所了解的陛下,從來不是會被私情牽動之人。
“陛下從前,不是一直不喜淺淺這般的女子麼?”
裴煜唇角掠過一絲極淡的弧度,笑意淺得幾乎看不見:“朕從一開始,便是喜歡淺淺。隻是自幼見多了父皇的多情、母妃的孤寂,便覺得自己不該耽於情愛,隻該做一個清明克製的君王。”
來到這一世這些時日,他早已想得透徹。
早在年少時,看見那個跟在廢太子身後、軟糯如糯米團子般的小姑娘時,他便是喜歡的。
後來對她的種種疏遠與嫌棄,不過是不敢直麵真心。
他一度決心要做無情無欲的明君,可若淺淺真的入宮,他知道做不到無動於衷?
終究是他醒悟得太遲。
太後原本一心盼著薑若淺入宮,若在從前聽見皇帝這番坦白,隻怕早已欣然應允。
可如今侄女已在崔家受儘委屈,她實在不忍讓她再入宮闈,承受不被真心所待的煎熬。
“陛下,哀家確實曾希望淺淺入宮。可她如今已是二嫁之身,宮中生涯未必好過,哀家不忍再勉強她。”
裴煜神色未動,心底卻自有盤算。
有些事,不必儘數道與太後知曉,他隻斂了眸光,平靜開口道:
“母後不必憂心。朕與淺淺之間的事,朕自有辦法讓她接受。”
話音落下,他已起身,指尖輕拂過袖口細微的折痕,仿佛拂去方才對話間無聲落下的塵埃。
“母後好生榮養,需用什麼藥,隻管讓太醫院開。朕先告退了。”
步出壽康宮,明月高懸,夜風清爽。
裴煜在步輿前駐足,側首看向身側的德福:“薑五姑娘還在園中?”
德福躬身回話:“薑五姑娘逛了不多時,便已回芙蓉閣了。”
裴煜未登軟轎,轉身徑自朝一側走去。
德福忙示意儀仗悄隨其後。
芙蓉閣離壽康宮不遠,行至門前,德福上前叩門,開門的宮人見是聖駕,慌忙伏地,
德福公公微揚聲:“快去讓薑五姑娘接駕。”
裴煜卻抬手製止:“不必驚擾。”他獨自步入庭院。
太後撥來芙蓉閣伺候的共有五位宮人,入院便有人欲行禮,轉身進殿內通傳,皆被裴煜抬手揮止。
樓上閨閣內,薑若淺正閉目斜倚榻上,臉上貼滿了新采摘的牡丹花瓣。
聽到外麵隱約傳來的動靜,她闔目輕喚:“胭脂,外頭在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