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窯灰的燥熱,讓鎮民們握著武器的手沁出冷汗。
站在前麵的人剛要抬腳往窯門邁,他眼角的餘光就突然瞥見巷口的陰影裡,有金屬反光一閃而過。
他猛地頓住腳步,喉嚨發緊。
“有……有人。”
他話音未落,整齊的腳步聲就像擂鼓般砸在青石板上。鎮長被十幾個守衛簇擁著走出來,李伯公佝僂的身影跟在側後,兩人的臉在月光下泛著異樣的白。最讓人心頭發怵的是他們的眼睛——本該被玉鐲白光刺瞎的眼窩,此刻嵌著兩顆瑩白瓷珠,瓷珠表麵用朱砂描了瞳孔,乍一看和活人眼無異,可仔細看,那“瞳孔”紋絲不動,連反光都帶著瓷釉的冷硬。
“早知道你們會來。”鎮長的聲音比平時沉了幾分,瓷珠眼掃過鎮民時,刻意停頓在張老和小周臉上,“這瓷珠眼,是我提前用煉俑的餘料做的,就等著看誰會當叛徒。”
鎮民們瞬間慌了——他們才想起,鎮長連“生祭”都能提前布置,怎會沒防著玉鐲的反噬?這瓷珠眼不僅是替代品,更是威懾,讓他們知道,鎮長早有後手。張老下意識把拐杖往身後藏了藏,小周握著鋤頭的手鬆了鬆,剛才的勇氣像被風刮走了大半。
“我苦心經營三百年!”鎮長突然拔高聲音,瓷珠眼因激動而微微晃動,“從先祖和魏貴人定下約定,霧隱鎮就靠瓷俑換長生!你們吃的延壽丹,哪一顆不是用貢品的血養出來的?現在為了幾個外鄉人,就要砸窯毀書,你們是要斷了全鎮的活路!”
他說著,突然指向劉二懷裡的瓷俑:“劉二!你兒子獻祭時,你親口說‘為了全鎮,我認了’!現在怎麼不敢認了?”
劉二的臉瞬間漲紅,抱著瓷俑的手發抖,卻不敢反駁——去年兒子被抓,鎮長確實逼他簽了“自願書”,他當時怕被全鎮人排擠,隻能點頭。此刻被當眾點破,他隻能低下頭,指甲掐進瓷俑的裂痕裡。
“還有你,張嬸。”鎮長又指向抱著孩子的婦人,“你男人獻祭後,你拿了三倍的延壽丹,怎麼?現在覺得丹藥燙手了?”
張嬸的臉白了,趕緊把孩子往懷裡摟了摟,往後退了兩步。鎮民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說話——他們都得了鎮長的“好處”,此刻被戳穿,既羞愧又害怕,剛才的團結瞬間散了。
“彆白費口舌了。”李慕狸的聲音打破死寂,她攥著袖袋裡的桃木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卻強迫自己盯著鎮長的瓷珠眼,“你所謂的‘活路’,是踩著彆人的屍體走出來的。鎮民們不敢說話,不是認你的理,是怕你的刀,怕失去那點可憐的‘長生’。”
“牙尖嘴利!”鎮長的瓷珠眼眯了眯,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尊巴掌大的狐形瓷俑——瓷俑通體雪白,眼窩嵌著血紅琉璃珠,正是他平時供奉的“狐仙像”。他早算到狐仙是假的,掏瓷俑本就是緩兵之計,此刻見鎮民怯了,立刻單膝跪地,故意拖長聲音:“狐仙大人!叛徒勾結外鄉人,欲毀我霧隱鎮福祉,請您顯靈,誅殺叛逆!”
他跪了半晌,瓷俑毫無動靜。鎮民們的竊竊私語越來越大,連守衛都開始走神。鎮長心裡暗罵“廢物”,卻沒慌——他早備好後手,猛地起身,瓷珠眼閃過狠厲:“狐仙考驗我們心誠!守衛何在?給我殺!敢反抗的,全當貢品煉俑!”
守衛們瞬間回神,舉著長刀衝上來。劉二想衝上去幫李慕狸,卻被身邊的守衛用刀架住脖子:“動一下,先宰了你!”小周剛舉起鋤頭,就看到張老被鎮長拽住胳膊,刀架在張老孫子的脖子上,隻能硬生生停住動作。
鎮民們徹底慫了,紛紛扔下工具往後退,有人甚至捂住了孩子的眼睛——他們想報仇,想保命,卻更怕自己和家人先死在鎮長的刀下。
“攔住他們!”顧硯辭掏出桃木片,朝著最前麵的守衛刺去。桃木片沾過他的指尖血,碰到守衛的刀身時“滋啦”冒白煙,卻隻劃開一道小口子。蘇衛山和吳衛舉著扁擔衝上來,卻被守衛前後夾擊,扁擔被砍斷,兩人很快被按在地上,粗麻繩勒得胳膊生疼。
李慕狸想繞到側麵偷襲,卻被兩個守衛盯上。她側身躲開劈來的刀,小臂卻被刀背掃到——之前包紮的傷口瞬間裂開,布條被血浸透,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守衛趁機抓住她的胳膊,狠狠按在窯壁上,粗糙的磚麵蹭得她皮膚發麻。
“抓住了!”守衛獰笑著,用麻繩把她的手反綁在身後。麻繩勒進傷口,血順著胳膊往下淌,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沒一會兒,四人全被按在地上,繩子捆得結結實實。鎮長走到李慕狸麵前,蹲下身,瓷珠眼上下打量她,手指捏著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你倒是有骨氣,可惜,太礙眼。”
他鬆開手,指腹沾了點她的血,放在鼻尖聞了聞,突然笑了:“本來想把你煉成最上品的美人俑,現在改主意了——你這血能引動玉鐲,定是難得的‘靈體’,不用煉俑,直接扔進窯裡當‘引火料’,能讓下一批瓷俑更純。”
“你敢!”顧硯辭掙紮著抬頭,額角的青筋凸起,卻被守衛死死按住後腦勺,臉貼在滿是窯灰的地上。
李慕狸咬著牙,想罵卻發不出力氣——小臂的傷口越來越疼,血順著胳膊流到手腕,滴在狐形玉鐲上。
“嗡——”
玉鐲突然發燙,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手腕發麻。一股熱流順著玉鐲蔓延到全身,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開始發黑,卻有一股蠻橫的力量在體內衝撞,像被困住的野獸要掙脫牢籠。
“呃……”她悶哼一聲,反綁在身後的麻繩突然“哢嚓”一聲,被掙斷了一道裂縫。
按住她的守衛愣了愣,剛要再捆,李慕狸突然猛地抬頭——她的瞳孔變成了暗紅色,像被血染過,眼神空洞卻透著駭人的戾氣,完全沒了平時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