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的手已經搭在了機庫的金屬門把手上,他刻意放緩了語速,每個字都像從齒縫裡擠出來似的,帶著點公事公辦的疏離:
“那麼羅德島的諸位……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想我可以先行告退了……還有……麻煩把剩下的傭金打在逐火之蛾的賬戶上。”
話音剛落,他便側身要往外邁,軍靴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哢噠”一聲,像是在為這場短暫的會麵敲下句點。
“哎!凱文!等一下!”博士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躥過去,張開雙臂橫在門前,活脫脫一副“此路是我開”的架勢。
她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不著急不著急!你看這天都黑透了,外麵風又大,你肯定還沒吃飯吧?留下會兒,等著吃飯!羅德島的晚餐雖然簡單,但熱乎著呢!”
凱文的腳步頓住了,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觸到裡麵那張薄薄的銀行卡……
一想起當時博士和可露希爾那副“割肉”似的表情,再看看眼前這人恨不得把自己按在椅子上的熱情,他突然覺得後頸有點發燙……
“這……多不好意思啊。之前已經收了貴方不少傭金,再蹭飯就太說不過去了。”
他說著往後退了半步,試圖拉開距離,可博士像塊牛皮糖似的跟著往前挪,兩人之間的空隙連隻貓都鑽不過去。
“哎呀跟我客氣什麼!”博士拍著凱文的胳膊,“羅德島雖然不是家大業大,但一頓飯還是管得起的!再說了,今天是慶祝我回歸的晚宴,人多才熱鬨嘛!”
她嘴上說得坦蕩,心裡卻在瘋狂敲算盤:放你走?你遲早是我島上的人!怎麼可能放你走!
凱文看著博士那雙閃爍著“你休想跑”光芒的眼睛,又瞥了眼旁邊站著的阿米婭——小姑娘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他,耳朵尖微微耷拉著,像是在無聲挽留。
他心裡那點“不好意思”突然就鬆動了,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鬆了口:“那……行吧。就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博士立刻喜笑顏開,一把攬住凱文的肩膀就往機庫裡頭帶,那親熱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認識了十年的老夥計,“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特意收拾的晚宴場地,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此時的機庫早已不是平日裡堆滿零件和設備的模樣。
原本靠牆的貨架被推到角落,騰出一大片空地,十幾張長條桌拚在一起,鋪著從倉庫裡翻出來的格子桌布,雖然邊角有些磨損,卻被熨得平平整整。
天花板上掛著阿米婭親手剪的彩紙,紅的綠的黃的,被風扇吹得輕輕晃悠,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幾個工科乾員正端著大盆往桌上擺菜,不鏽鋼餐盤裡盛著燉得軟爛的土豆塊、撒了鹽的烤麵包,還有一大鍋飄著油花的蔬菜湯,熱氣騰騰的白霧裹著淡淡的香氣在空氣裡彌漫,聞著就讓人心裡發暖。
機庫的金屬大門被工程部乾員們用彩帶和氣球裝飾得花裡胡哨,天花板上垂下的臨時照明燈時不時閃爍幾下,映照出地麵上還沒來得及清理的機油痕跡。
幾張折疊桌拚成的長桌上,擺滿了羅德島食堂的"拿手好菜":
疑似土豆泥的白色糊狀物
顏色可疑的合成肉排
裝在培養皿裡的"沙拉"
以及最珍貴的——每人限領半罐的碳酸飲料
“為了慶祝博士平安歸來!”阿米婭舉起一杯果汁,兔耳朵因為激動微微抖動。
“乾杯!”眾人稀稀拉拉地應和著,有個醫療部的小熊崽子把汽水喝得太急,直接從鼻孔裡噴了出來。
“怎麼樣?還行吧?”博士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們羅德島的人雖然大多是感染者,日子過得緊巴,但湊齊這一桌菜還是沒問題的!你看大家多高興!”
可不是嘛。離門口最近的那一桌,幾個年輕的乾員正搶著一塊烤得焦脆的麵包,笑聲像銀鈴似的;
靠窗的位置,一位老醫生正給身邊的小護士夾菜,嘴裡念叨著
“多吃點才有力氣值班”;連平時總是板著臉的安保隊長,此刻也舉著個搪瓷缸子,跟旁邊的人碰得“哐當”響。
整個機庫都被一種熱熱鬨鬨的煙火氣填滿了,連冰冷的金屬牆壁都仿佛染上了幾分暖意。
唯有博士、凱文和凱爾希坐的那一桌,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凱文麵前的餐盤裡堆著塊麵包和兩勺土豆泥,他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塊塞進嘴裡,細細嚼了半天,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不是飯菜不好吃,而是他的身體早就出了問題——普通食物的熱量根本不夠維持消耗,味覺更是退化得厲害,嘴裡就像含著團棉花,嘗不出半點滋味。
他純粹是為了應付場麵,才象征性地動了動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