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的意識從混沌中浮起,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床鋪的柔軟……
那並非醫療艙的硬質合金,也不是戰場上硌人的碎石瓦礫,而是某種高級絲絨的觸感,帶著微妙的彈性,仿佛整個人陷在一片被陽光曬暖的雲絮裡。
絲絨表麵的絨毛順著呼吸輕輕起伏,在裸露的脖頸處掃過細碎的癢意。
他試圖睜開眼睛,卻發現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異常艱難。
眼皮像是被灌滿鉛汁的綢緞,沉重得壓著睫毛根根戰栗。
鼻腔裡縈繞的香氣並非消毒水的凜冽,也不是戰場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而是成熟女性特有的鳶尾花香,混合著某種昂貴精油的雪鬆香調,像深秋午後透過彩繪玻璃的陽光,沉穩而內斂地漫過感官。
這是……哪裡?)
他試著活動手指,卻隻感受到一陣細密的刺痛。
繃帶厚重而嚴密,經緯交織的紋理透過皮膚傳來,幾乎將他整個人裹成了古埃及的木乃伊。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傷口,皮膚下的肌肉纖維被生物縫合線強行固定……
終焉之力的反噬……果然沒那麼容易恢複。)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閃回——崩壞獸鱗甲反射的猩紅光芒,熔岩隕石墜落時掀起的灼熱氣浪,自己從萬米高空墜落的失重感……以及,那個在半空中接住他的身影。
銀灰色的長發在罡風中揚起,像某種金屬鍛造的旗幟,指尖觸碰到他身體時傳來的溫度,介於人體與機械之間的奇妙溫熱。
是誰……?)
黑暗再次漫上來時,他聽見絲綢摩擦的細碎聲響,仿佛有人正坐在床邊,用羽毛般輕柔的動作替他掖好被角。
…………
“咚、咚、咚。”
三聲輕響,節奏精準得像是在敲擊水晶琴鍵,尾音帶著微妙的共鳴,在寂靜的房間裡漾開漣漪。
凱文的喉嚨乾澀得像是被撒哈拉的沙礫磨過,連一個氣音都發不出來。
他試著調動意識層麵的感知——不需要聲帶振動,隻需精神波動就能傳遞信息,如同在冰原上用旗語交談。
“看來你已經醒了……”
門外的聲音像是早已算準了他的蘇醒時間,清冷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戲謔,像是在欣賞困在蛛網上的蝴蝶如何撲扇翅膀。
“稍微休息一下吧,畢竟你才剛剛做完手術。”
聲音頓了頓,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現在活動可能會把你整個皮下組織撕開,到時候血漿混著生物凝膠流滿絲絨床單,清理起來可是很麻煩的。”
凱文的神經瞬間繃緊——這個聲音他聽過,但絕不是熟悉到能隨意調侃的程度。
那是在某次秘密會議的全息投影裡,隔著冰冷的數據流傳來的語調,帶著手術刀般的精準和疏離。
修爾伯特院長?!)
“嗯~是我。”門外的女聲拖長了尾音,帶著微妙的笑意,“看來你還記得我的聲音”
是你……救了我?)意識波動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銳利,像冰棱劃破湖麵。
“嗯……我的這具新身體擁有的功能還是很多的。”
她的聲音裡帶著某種機械軸承轉動的精準,卻又微妙地摻雜著人性化的慵懶,“比如……反重力懸浮模塊,生物電場捕捉裝置,總不能讓你真的摔成一灘肉泥。
凱文突然意識到,房間裡的香氛似乎變了。
剛才的鳶尾與雪鬆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調的薄荷氣息,像是有人在空氣中撒了一把碎冰。
凱文的意識波動驟然變得銳利,如同西伯利亞凍土下驟然出鞘的冰刃。
為什麼?我們兩個之間應該不存在什麼交情。)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像是聽到幼貓對著雄獅齜牙咧嘴般有趣。
“這是~你應該見過梅比烏斯了對吧?”修爾伯特的聲音慢條斯理,帶著品茶般的悠閒,“她告訴了你絕大部分事實,也告訴了你,你的一部分dna編輯工作是由她來完成的……”
凱文的精神波動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梅比烏斯那雙帶著瘋狂笑意的金色瞳孔突然在腦海中閃現,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此刻翻湧上來。
“事實上,”她的聲音突然貼近,仿佛就站在床邊,呼吸拂過他的耳廓,“我完成了你大部分的基因工程與社會學工程。從胚胎時期的基因序列優化,到童年時期的行為模式引導……”
……)
凱文感到自己的意識像是被投入了極寒的液氮,瞬間凍結成冰。
“從某種意義上講……”她的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雪花,卻帶著千鈞之力,“我應該是你的監護人。”
凱文的精神波動瞬間爆發出一陣尖銳的抗拒,幾乎要衝破意識層麵的束縛,在房間裡掀起實質的風暴。
嗬嗬嗬……修爾伯特院長,你說你是我的監護人?)
他的意識傳遞出冰冷的諷刺,像淬了毒的冰錐,可你卻讓我在西伯利亞的地獄裡過了四年,在零下五十度的雪地裡啃凍土塊,在崩壞獸的利爪下舔舐傷口,甚至……這條命還是我自己拚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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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的溫度似乎驟降了幾度,空氣中的薄荷香突然變得凜冽,像是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飛舞。
窗欞上甚至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順著雕花的紋路蜿蜒而下,如同某種詭異的血管。
我認可的父母隻有卡斯蘭娜那兩位!!)最後幾個字幾乎是用精神力嘶吼出來的,帶著血與火的灼熱,撞在牆壁上反彈回來,震得凱文自己的意識都陣陣發疼。
門外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靜得能聽見房間裡老式擺鐘齒輪轉動的哢嗒聲。秒針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凱文緊繃的神經上。
然後,門把手緩緩轉動,黃銅的執手在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如同某種判決的宣告。
凱文的精神感知中,一個高挑的身影走了進來——修爾伯特……
她比之前看起來更加纖瘦,卻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穿著一身純白的實驗服,衣料挺括得沒有一絲褶皺,領口彆著一枚銀質的蛇形徽章,蛇眼鑲嵌著細小的藍寶石。
銀灰色的長發垂至腰際,發梢泛著淡淡的藍光,像是深海裡某種發光生物的觸須,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曳。
她的眼睛是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左眼是正常的深藍色,像被冰封的貝加爾湖,瞳孔裡映著凱文裹滿繃帶的身影……
右眼卻是機械義眼,金色的光圈在虹膜上緩緩旋轉,如同某種精密的掃描儀,正一行行讀取他的生命數據。
“情緒波動劇烈,腎上腺素分泌超標,肌肉纖維有撕裂風險……”她鎖定凱文,聲音平靜得像在念實驗報告,每個音節都精準得如同用遊標卡尺量過,“看來我們得換個方式交流。”
她走到床邊,從白大褂口袋裡取出一個微型注射器,透明的針管裡盛著淡紫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她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泛著健康的粉色,與她冰冷的氣質形成奇妙的反差。
“睡吧,孩子。”她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帶著某種詭異的母性,像是冬夜裡突然亮起的壁爐,“我們……有的是時間。”
凱文的意識在藥劑的作用下迅速模糊,眼皮重得像黏上了鉛塊。
最後的感知是修爾伯特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