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浸透了冷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切爾諾伯格的屋頂上。
磚紅色的煙囪頂端裹著乳白的霧靄,有軌電車的鐵軌在霧中隱成一條銀灰色的線,連鐘樓頂端的青銅指針都像是蒙著層毛玻璃,隻能看見個模糊的輪廓。
城防軍駐地的鐵皮屋頂上,凝結的露水順著鏽蝕的邊緣往下滴,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直到那聲警報撕裂了一切。
“嗚——嗚——嗚——”
防空警報的尖嘯像一柄燒紅的錐子,狠狠紮進黎明的寂靜裡。
聲波撞在霧氣裡,震得空氣都在發顫,連水窪裡的倒影都碎成了亂晃的光斑。
列兵湯姆正蹲在營房後的石階上擦步槍,保養油的氣味混著晨露的濕意鑽進鼻腔,他剛用麂皮擦淨槍管上最後一點鏽跡,那聲警報就讓他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緊急集合!全員帶械!重複,緊急集合!”擴音器裡的吼聲裹著濃重的電流雜音……
“滋啦”的聲響像是有人在鐵絲網上反複刮擦,“三分鐘內到操場列隊!遲到者按戰時條例處置!”
湯姆猛地蹦起來,槍托“哐當”撞在身後的金屬架上,震得上麵的空彈殼嘩啦啦往下掉。
他顧不上撿,手忙腳亂地往槍套裡塞槍,眼角餘光瞥見隊長霍克從辦公樓裡衝出來——
那家夥平時總愛把製服熨得筆挺,皮鞋擦得能照見人影,此刻卻抱著一摞命令文件狂奔,深棕色的皮靴踩過水窪時,濺起的泥點像墨汁似的甩在嶄新的藏青色製服前襟上,他卻連低頭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
“隊長!”湯姆追上他時,霍克正把文件塞進傳達室的鐵櫃,“這是怎麼了?昨夜的巡邏日誌裡沒寫有異常啊,新聞台昨天還說城區治安評級是優呢!”
霍克轉過身,眼裡的紅血絲比晨霧還濃,卻亮得嚇人。
他一把抓住湯姆的胳膊,指節捏得發白:“彆管新聞!聽著,這不是暴亂——”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了滾,聲音壓得又急又低,“這是機會,小子!天大的機會!”
“機會?”湯姆愣住了。他入伍三年,除了在演習裡摸過兩次重機槍,平時最多就是在檢查站盤查流民,槍膛裡的實彈都沒換過幾回。
“升官發財的機會!”霍克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踉蹌了半步,“你以為那些重武器是給誰準備的?看看那邊!”他指向軍械庫的方向,鐵皮大門正被液壓杆頂開,露出裡麵黑沉沉的輪廓。
湯姆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臟“咚”地跳了一下。
一輛輛墨綠色的卡車正從軍械庫裡駛出來,輪胎碾過碎石路發出“嘎吱”的聲響。
第一輛卡車上載著的是通用機槍,冰冷的槍管在霧中泛著啞光,彈鏈像銀色的蛇纏在槍身上……
第二輛卡車的帆布被風吹開一角,露出裡麵的rpg火箭筒,尾翼的紅色漆料在昏暗裡格外紮眼……
更後麵的卡車甚至裝著動力甲——那種據說能硬抗炮彈的鋼鐵外殼,關節處的液壓裝置在啟動時發出“嘶嘶”的聲響,像一頭頭蟄伏的鋼鐵巨獸。
“這……這是要打仗?”湯姆的聲音有點發顫。
他見過動力甲的演習視頻,但親眼看見這些大家夥列隊駛出,那種壓迫感讓他喉嚨發緊。
“比打仗好!”霍克的聲音裡帶著點狂熱,“打仗還得提防對麵的炮彈,這次……”他沒說完,轉身朝操場跑去,“快去列隊!晚了連湯都喝不上!”
操場上很快擠滿了人。士兵們從營房裡湧出來,有的沒係好武裝帶,有的還趿著一隻皮鞋,咒罵聲、腳步聲、金屬碰撞聲混在一起,像一口沸騰的大鍋。
霧氣被人群攪得翻滾起來,每個人的臉都在白蒙蒙的水汽裡若隱若現,有人興奮地搓著手,有人緊張地咬著嘴唇,還有人偷偷往家裡的方向望——家屬區的窗戶裡也擠滿了腦袋,那些穿著圍裙的女人正拚命朝這邊揮手,霧氣模糊了她們的表情,卻能看見手臂劃出的弧線。
“全體都有!”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高台上傳來,是駐地最高指揮官少將。他穿著筆挺的將官製服,胸前的勳章在霧中閃著微光,“稍息!現在宣讀總督令——”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隻有風卷著霧氣掠過耳邊的“呼呼”聲。
“切爾諾伯格發現大規模感染者聚集,威脅城市安全!總督大人下令,全城軍隊即刻開拔,徹底肅清隱患!”
少將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遍操場,“凡參與行動者,戰功加倍!優先晉升!家屬享受甲等補給!”
“吼!”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像悶雷滾過雲層。湯姆身邊的老兵威爾遜猛地捶了下他的後背:“聽見沒?甲等補給!我家那口子再也不用去黑市搶發黴的麵包了!”
威爾遜的臉在霧裡顯得溝壑縱橫,他右耳缺了一小塊,是去年在檢查站被流民用碎玻璃劃的。
湯姆記得他總說,等攢夠了錢就退伍,帶著老婆孩子去郊外種土豆——現在他眼裡的光,比軍械庫裡的機槍還亮。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車隊出發時,晨霧剛好散了些。
街道兩旁的建築露出了紅磚的底色,有軌電車的軌道在陽光下泛著銀亮的光。第一輛坦克碾過瀝青路時,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履帶卷起的碎石子“劈裡啪啦”打在路邊的垃圾桶上。
坦克的炮管斜指天空,炮口的製退器反射著晨光,像一排閃著寒光的獠牙;跟在後麵的機甲邁著沉重的步伐,引擎噴出的淡藍色尾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隨著機甲的移動拉成一條條蜿蜒的帶子,與尚未散儘的晨霧纏在一起。
“看啊!是鐵疙瘩!”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扒在麵包店的櫥窗上,手指在玻璃上劃出機甲的輪廓。
他媽媽慌忙把他拉回來,圍裙上沾著麵粉的手緊緊捂住他的嘴,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些鋼鐵巨獸,臉色比櫥窗裡的奶油還白。
路邊的市民漸漸多了起來。有人舉著剛出爐的麵包朝車隊揮手,麵包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有人縮回窗簾後,隻露出一雙眼睛,盯著士兵製服上那個塗著白漆的臂章——那是個交叉的骨刃圖案,在晨光裡白得刺眼。
“給我聽好了!”一輛敞篷軍車上,糾察隊隊長舉著話筒吼道,無人機在他頭頂盤旋,把他的聲音放大了十倍,震得路邊的玻璃窗嗡嗡作響,“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總督大人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