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浸,墨色的天幕低垂在北冰洋的儘頭,仿佛一塊被無限拉伸的黑絲絨。
北極光正從天際流淌而下,起初是一抹淡綠的弧光,像神靈不慎遺落的綢帶,旋即染上了紫與靛的暈彩。
光暈在漆黑中舒展、交纏,時而化作舞動的飄帶,時而凝成綻放的花瓣,綠得像淬了冰的翡翠,紫得似浸了夜的羅蘭,連星辰都在這瑰麗的光芒下失了顏色。
海浪拍打著礁石的聲音帶著亙古的韻律,白花花的浪頭卷著碎冰撞向黑色的岩壁,瞬間碎成千萬點雪沫,又被凜冽的夜風卷走,在空氣中揚起細小的冰晶。
木棧道架在礁石與沙灘之間,木板縫隙裡滲出潮濕的寒氣,踩上去咯吱作響,像是老海員在低聲絮語。
托托莉把腳懸在棧道邊緣晃蕩,羊毛襪的邊緣蹭著粗糙的木棱。
她捧著一杯熱可可,陶瓷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很快又被冷風吹成了白霜。
“呼——”她朝手心嗬出一團白氣,那霧氣在眼前散開,撞上極光的倒影,像是把星辰也捧在了掌心裡。
金色的卷發被海風揉得亂糟糟的,幾縷發絲貼在她凍得微紅的臉頰上,眼睛卻亮得驚人,盛著流動的極光,像是把整片夜空都裝進了瞳孔裡。
“溫蒂!快看啊!”她忽然指著頭頂,聲音裡裹著抑製不住的雀躍,晃腿的幅度都大了些,“是極光啊!比我們在芬蘭看到的還要亮!”
溫蒂站在離棧道三步遠的沙地上,深綠色的長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衣擺掃過結著薄冰的沙粒。
她墨綠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皮筋束在腦後,幾縷碎發隨著風勢揚起,掃過她線條清晰的下頜。
聽到托托莉的聲音,她才緩緩抬起頭,目光掠過那片變幻的極光——綠與紫的光流正如同活物般蜿蜒,在天幕上投下流動的陰影。
但不過幾秒,她的視線又落回了托托莉身上:女孩仰著頭的側臉在極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唇角揚得高高的,連帶著那杯熱可可都像是在發光。
“嗯。”她應了一聲,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聽不出太多情緒。但如果托托莉此刻回頭,定會發現她唇角那抹極淺的弧度——像是被風拂過的水麵,漾開一絲轉瞬即逝的漣漪。
托托莉果然回過頭了,眼睛彎成了兩彎月牙,睫毛上仿佛沾了細碎的光:“你站那麼遠乾嘛呀?過來點嘛,不然怎麼看得到極光的尾巴?”
溫蒂輕哼了一聲,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彆扭:“有什麼好看的……”
話雖如此,她還是邁開腳步,慢吞吞地走上木棧道。
棧道被兩人的重量壓得微微下沉,發出“吱呀”的輕響。她在托托莉身邊坐下,隔著大約一拳的距離,雙手依舊插在風衣口袋裡,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裡那枚冰涼的金屬掛墜……
那是托托莉昨天在港口小店買的鯨魚形狀鑰匙扣,說是“給溫蒂當護身符”,被她麵無表情地塞進了口袋,卻一直沒舍得丟。
海風卷著海水的鹹腥味撲過來,托托莉下意識地往溫蒂身邊縮了縮。
肩膀不經意間撞上了溫蒂的肩膀,隔著兩層衣料,她的溫度像是帶著某種暖意,順著布料滲過來。
溫蒂的身體僵了一下,卻沒有移開,隻是喉結輕輕動了動,目光投向遠處的海平麵。黑沉沉的海水在極光下泛著磷光,像是鋪滿了碎鑽的綢緞,一直延伸到天與海的交界線。
“聽說哦,”托托莉忽然湊近了些,聲音壓得低低的,像在分享一個藏了很久的秘密,“對著極光許願的話,願望會特彆容易實現。以前在書上看到的,說是北極的神靈會聽到。”
她邊說邊眨眼睛,長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溫蒂斜睨了她一眼,語氣帶著慣常的冷靜:“幼稚……”
“才不幼稚呢!”托托莉晃了晃手裡的熱可可,杯子裡的液體泛起小小的漣漪,“就算不靈,想想也很開心呀。”
她忽然又往溫蒂身邊湊了湊,幾乎要貼到她耳邊,聲音裡帶著狡黠的笑意:“那如果讓你許願的話,你會許什麼?不許說‘沒有願望’哦。”
溫蒂沉默了。海風吹過棧道的縫隙,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低低哭泣。
她的目光掠過波光粼粼的海麵,掠過遠處礁石上棲息的海鳥,又落回托托莉帶著熱氣的側臉。其實剛才托托莉說“許願”的時候,她腦子裡確實閃過兩個念頭…
“沒有願望。”她最終還是這樣說,聲音比剛才更低了些。
托托莉卻忽然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星星:“騙人。”
溫蒂皺了皺眉,耳根卻莫名有些發燙:“誰騙你了?”
“你剛才猶豫了呀。”托托莉得意地晃了晃手指,指尖差點戳到溫蒂的臉頰,“我猜猜哦……是不是在想‘毀滅世界’,還是‘和托托莉一起繼續看遍全世界’?”
溫蒂:“……”
她感覺自己的耳尖像是被極光烤熱了,連帶著呼吸都亂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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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笨蛋……怎麼每次都能精準地戳中她心裡那點不敢說出口的想法?她彆過臉,假裝去看海浪……
話音剛落,她忽然抬手,指尖微動。一股極細的氣流卷著棧道邊的海水升起,像根透明的鞭子,“啪”地一聲打在托托莉的手背上。
“哇啊!好冰!”托托莉驚叫著往後一縮,手裡的熱可可差點潑出來。
她下意識地往後躲,卻忘了自己的腳是懸空的,木棧道邊緣又結了層薄霜——腳下猛地一滑,整個人像片葉子似的向後倒去!
“小心!”
溫蒂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慌亂。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伸手,在托托莉快要摔下棧道的瞬間,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很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將人拽了回來。
托托莉撲進了溫蒂懷裡。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近得能看清對方睫毛上沾著的細小冰晶。
托托莉的鼻尖幾乎要撞上溫蒂的下巴,呼吸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帶著熱可可的甜香,混著一點牛奶的醇厚氣息。
溫蒂的手還緊緊攥著她的手腕,指尖能感受到她脈搏的跳動,像小鼓一樣,咚咚地敲在她的心上。
頭頂的極光恰好在此刻綻放出最絢爛的光彩,綠與紫的光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將兩人籠罩其中。
托托莉金色的卷發蹭著溫蒂的頸窩,帶來微癢的觸感;溫蒂風衣上的皮革紐扣硌在托托莉的額角,卻不覺得疼。
海潮聲忽遠忽近,剛才還清晰的浪濤聲仿佛被隔絕在一層無形的屏障外,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臟擂鼓般的跳動。
溫蒂的指尖微微收緊,攥著托托莉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像是怕她再掉下去。
她能聞到托托莉發間淡淡的香草味——那是她慣用的洗發水味道,此刻混著海風的鹹味,意外地讓人安心。
“……笨蛋。”她低聲說,聲音有些啞,卻沒有鬆開手,反而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托托莉被風吹得發紅的鼻尖上。
托托莉抬起頭,撞進她深綠色的眼眸裡。
那裡麵映著流動的極光,也映著小小的、帶著笑意的自己。她忽然笑了,眼睛彎得更厲害了,像盛滿了蜜糖:“溫蒂,我其實——”
她想說什麼?想說其實早就發現了溫蒂藏在冷淡背後的在意?想說其實剛才許願時,她的願望就是“和溫蒂一直在一起”?
但這句話沒能說出口。
——砰!
一聲槍響驟然撕裂了夜空!那聲音尖銳、冰冷,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劃破了極光下的寧靜。
托托莉甚至能看到子彈破空而來時,在光線下劃出的那道銀亮的軌跡——它正直直地朝著自己的胸口飛來!
溫蒂的瞳孔在瞬間驟然收縮!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徹底變了——剛才還帶著一絲溫情的眼眸裡,瞬間覆上了冰冷的寒霜,像是北極冰原上千年不化的冰川。
身為律者,她對氣流的感知遠超常人,子彈飛行時帶動的空氣振動在她腦海裡形成了清晰的軌跡圖。幾乎在槍響的同時,她的手指猛地一鉤!
無形的氣流在她掌心急速壓縮、旋轉,形成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子彈撞上那道氣流牆的瞬間,彈道被硬生生扭曲,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偏了方向,“噗”地一聲射進旁邊的木樁裡,濺起一串木屑。
“!!!”托托莉的臉色瞬間白了,熱可可杯子從手裡滑落,“哐當”一聲摔在棧道上,褐色的液體濺出來,很快就在冰冷的木板上凝成了深色的冰漬。
她猛地回頭,朝著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漆黑的樹林裡,幾點微弱的火光正在閃爍,那是槍口的焰光!
“溫蒂!”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和擔憂。
“笨蛋……躲我身後……”溫蒂的聲音冷得像冰,她一把將托托莉拽到自己身後,自己則站起身,擋在了前麵。
長風衣在她身後展開,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色雄鷹。她的右手緩緩從口袋裡抽出來,指尖縈繞著淡淡的水汽……
“砰砰砰!”
又是幾十發子彈呼嘯而來!這一次,對方顯然是動了真格,密集的槍聲連成一片,像冰雹一樣砸向木棧道。
子彈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有的射向溫蒂,有的則繞過她,直取後麵的托托莉!
托托莉緊緊抓著溫蒂的衣角,心臟跳得像要炸開。她看到溫蒂的眼睛裡再次燃起寒光,那光芒比北極的冰海更冷,比頭頂的極光更烈。
“不知死活。”溫蒂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她抬手,對著空中虛虛一握。
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起來。海麵上的水汽、棧道上的冰漬、甚至托托莉呼出的白氣,都在這一刻被她調動起來,化作無數肉眼難辨的細小水珠。
下一秒,那些水珠驟然收縮、凝固,表麵泛起金屬般的冷光——那是被壓縮到極致的中子星超流體材料,比任何刀刃都要鋒利千萬倍!它們在空中凝聚成細密的雨絲,每一根都閃爍著幽藍的光澤,像死神展開的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