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鈴的叮當聲剛在教學樓前停住,預備鈴就像掐著秒表般炸響。
金屬質感的鈴聲撞在走廊的瓷磚上,碎成一片尖銳的顫音,驚得懸鈴木的葉子都抖了抖。
“糟了!糟了!糟了……”蓬萊寺九霄拎著書包衝進走廊,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麵上打滑,差點撞上迎麵走來的教導主任。
她深紫色的長發隨著急跑的動作在空中劃出淩亂的弧線,發梢掃過肩頭,帶著清晨沒散儘的潮氣。
“九霄!又遲到!”主任的聲音像生鏽的鐵門軸在吱呀作響,鏡片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這個月第三次了!”
她卻隻來得及含糊地喊句“抱歉”,就像條泥鰍似的拐進了高二3)班的後門。
教室裡的早讀聲驟然停頓,幾十雙眼睛齊刷刷掃過來。
靠窗的女生正把麵包往抽屜裡塞,動作頓在半空;後排幾個男生剛要傳閱漫畫,此刻手都僵在桌上。
晨光從東邊的窗戶斜切進來,在九霄腳邊投下長條狀的光斑,連她發梢沾著的草屑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睡過頭了……”九霄撓了撓腦袋上的紫黑色長發,碎發垂下來遮住泛紅的耳根。
校服領口歪著,昨天沒來得及解開的領結鬆垮地掛在脖子上,像隻脫水的蝴蝶。
講台上的語文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晨光,粉筆頭在黑板上頓出個白點:“下不為例。”
他轉過身繼續在黑板上書寫,粉筆與黑板摩擦的“沙沙”聲裡,早讀聲才猶猶豫豫地重新響起,隻是比剛才稀疏了不少。
九霄貓著腰溜到靠窗的座位,剛把書包塞進桌肚,後頸就被人輕輕戳了戳。
後座的夏川遞來張從作業本上撕下的紙條,字跡歪歪扭扭像爬動的小蟲:“又做噩夢了?你眼下的青黑快趕上熊貓了。”末尾還畫了個吐舌頭的鬼臉。
她捏著紙條的指尖微微發顫,昨晚的夢境碎片突然湧上來——白發少女站在坍塌的星穹下,衣擺被風掀起的弧度,和此刻窗外被晨霧吹動的樹枝重疊在一起。
那些破碎的星屑像螢火蟲似的繞著少女飛舞,落在她裸露的腳踝上,燒出一個個細小的燎泡。
“嗯。”她在紙條背麵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星星,星星的邊角還帶著顫抖的毛刺,又塞了回去。
夏川是她在這個學校唯一的朋友,知道她總做些光怪陸離的夢,卻不知道那些夢裡的細節正一點點在現實裡浮現。
早讀課的課文是《觀滄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聲浪裡,九霄盯著課本上“洪波湧起”四個字發呆。
墨跡在紙上洇開的邊緣,像極了夢裡紫金色海水的浪濤。
濱海市的海總在漲潮時發出悶響,可昨晚的夢裡,海水是活的,浪尖上浮動的紋路和她胳膊上的一模一樣,甚至能聽見那些紋路裡傳來的低語。
“喂,看新聞了嗎?”夏川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神秘,她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滑動,屏幕的光映得他瞳孔發亮,“說是有新型病毒,致死率超高,昨晚聯合政府發了緊急通知。”
九霄的筆尖頓了頓,墨點在課本上暈開一小團,像朵突然綻開的灰黑色小花。k的消息突然在腦海裡炸開,她猛地翻開手機……
果然,推送欄裡堆滿了紅色感歎號新聞,最新一條是“濱海市啟動一級響應,中小學暫不放假但實施封閉管理”,標題後麵跟著個閃爍的警燈圖標。
“什麼時候的事?”她的聲音有點發緊,指尖劃過屏幕時,能感覺到玻璃下麵的電流正順著指尖往胳膊上爬。
“就淩晨三點,我媽是社區醫生,半夜被叫去開會了。”夏川的手指在屏幕上點著,眉頭擰成個疙瘩……
“據說症狀很奇怪,不是發燒咳嗽,幾分鐘之內人瘦的跟個乾屍一樣!皮膚會變得像紙一樣薄,能看見下麵青紫色的血管……而且聽說還會咬人!就像那什麼喪屍病毒一樣……”
她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刻意壓低了聲線,像在講什麼禁忌的秘密。
筆尖“啪嗒”掉在地上,滾到前排同學的椅子底下。
九霄彎腰去撿時,袖口滑上去,小臂內側的紫金色紋路突然發燙,像有細小的電流在皮膚下遊走。
那紋路半年前就出現了,起初隻是道淺淺的印記,如今卻像用金粉描過似的……
“你怎麼了?”夏川湊過來,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肩膀,她的呼吸帶著薄荷牙膏的清涼,“臉好白,跟我們家冰箱裡凍了三天的豆腐似的。”
“沒事。”她飛快地把袖子拽下來,心臟在胸腔裡擂鼓。
夢裡的怪物啃食骨骸的脆響突然清晰起來,哢嚓,哢嚓,像有人在嚼曬乾的樹枝。那聲音和窗外隱約傳來的救護車鳴笛聲重疊在一起,讓她胃裡一陣翻攪。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老師在黑板上寫滿了函數圖像,粉筆灰簌簌落在講台上,像場微型的雪。
九霄盯著那些交錯的線條,突然覺得它們變成了星軌——和她遊戲裡設計的星圖一模一樣,甚至連最邊緣那顆暗星的軌跡都分毫不差。她記得為了設計那條軌跡,熬了三個通宵計算引力參數,此刻那些數字正順著黑板往下淌,變成一串串發光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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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寺九霄!”
粉筆頭精準地砸在她桌上,發出“篤”的一聲。
她猛地抬頭,全班同學都在看她,前排的女生還偷偷轉過來,衝她做了個“保重”的口型。
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像兩潭深水:“上來解這道題。”
她攥著衣角走上講台,指尖在粉筆盒裡摸索時,突然看見黑板反光裡的自己——額前的碎發又被冷汗濡濕了,貼在皮膚上像層透明的膜,眼睛紅得像哭過,更詭異的是,瞳孔深處似乎有細碎的光在閃,像被揉碎的星星。那些光隨著她的眨眼明明滅滅,像在傳遞某種摩斯密碼。
“已知拋物線……”老師的聲音變得很遠,像從水底傳上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