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痕空間內,那片被凱文意誌塑造出的、虛假而寧靜的野外景象,此刻正被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氛圍所籠罩。
“誰在那裡?!滾出來!!”
白厄的反應最為激烈,他幾乎是炸著毛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原本慵懶的氣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炸裂般的警惕。
一柄閃爍著藍白色電弧、造型華麗的騎士重劍瞬間在她手中凝聚成形,劍尖直指虛空,發出嗡嗡的低鳴,仿佛在回應主人內心的驚怒。
這聲怒吼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在座的所有人,沒有任何猶豫,戰鬥本能被提升至極致。影的身影模糊了一瞬,腰間那柄縈繞著赤色雷霆的太刀已然出鞘三寸,毀滅性的雷光在狹小的刀鞘空間內咆哮,蓄勢待發,將周圍的光線都扭曲吞噬。
赤鳶沉腰立馬,雙拳一前一後擺開了完美的迎戰架勢,周身氣息圓融一體,卻又蘊含著崩山裂石的爆發力,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空間的每一寸異動。
就連琪安娜,身體周圍也瞬間浮現出數個劇烈旋轉、邊緣閃爍著不穩定紫光的亞空之矛,矛尖對準四麵八方,空間被撕裂的細微嗤嗤聲不絕於耳。
緊張的氣氛幾乎凝固成了實體,一觸即發。
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凱文,卻依舊保持著坐姿。
他隻是微微抬起了低垂的頭,冰藍色的眼眸中並非戰意,而是極度冷靜的、近乎冷酷的審視與權衡。
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木質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而沉悶的嗒嗒聲,與他內心飛速運轉的思緒同步。
他抬手,做了一個向下壓的手勢,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收起武器,坐下。”
“凱文?!”琪安娜驚疑不定地看向他,周圍的亞空之矛波動了一下,卻沒有立刻消散。
“沒用的。”凱文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一個能在完全不驚動我的情況下,鬼使神差地侵入這種高維聖痕空間,甚至……在我毫無察覺的前提下,直接影響並操縱我情感的存在。”
他頓了頓,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
“強攻打進這裡的人,或許有很多。但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凱文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嚴陣以待的同伴,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力,恐怕足以在我們意識到發生什麼之前,就將我們所有人……連同這個聖痕空間一起,徹底碾碎成最基本的粒子。”
這番話像一盆冰水,澆熄了眾人因突然受驚而燃起的戰鬥火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源自絕對力量差距的寒意。白厄手中的重劍光芒黯淡了些許,影的太刀緩緩歸鞘,但雷光並未完全散去,赤鳶的架勢稍緩,眼神卻更加凝重,琪安娜周圍的亞空之矛也變得若隱若現。
凱文說得對。
迄今為止,這個聲音的主人除了那令人不安的笑聲和詭異的情感操控,並未發起任何實質性的攻擊。
這本身就傳遞出一個複雜而強大的信號:他或它)是帶著某種目的而來的,而非單純的毀滅。
【唉?原來已經發現啊哈了嗎?看來這一次的保密工作做的不行啊?真沒麵子~哈哈!】
那空靈、歡脫又無處不在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裡充滿了誇張的懊惱,卻又明顯透著樂在其中的意味。
緊接著,聖痕空間那原本模擬著寧靜夜空的“天幕”開始發生駭人的畸變。
深藍色的背景和閃爍的星辰如同劣質的油漆般剝落、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法形容的、癲狂的色彩漩渦。
然後,各種各樣本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玩具”憑空浮現,漂浮在這片怪異的天幕之下:不斷彈跳的彩色皮球、自己旋轉的小陀螺、發出吱吱怪聲的橡膠鴨子、無限延伸的彩虹色卡祖笛、還有無數造型奇詭、色彩飽和度極高的玩偶和積木……它們違背一切物理規律地漂浮、碰撞、組合又分離,發出叮叮當當、嘰嘰喳喳的吵鬨聲響。
在這片荒誕玩具的海洋中,無數張麵具如同擁有生命般遊弋著。
它們材質各異,表情誇張怪誕,有哭泣的小醜、狂笑的惡魔、麵無表情的哲人、怒目圓睜的天神……每一張麵具都仿佛承載著一種極端的情緒,共同構成了一場無聲卻又喧囂至極的情緒風暴。
而當其中那張最大的、橘紅色為主調、表情是極度誇張的、撕裂到耳根的大笑麵具出現的瞬間——
一種難以抗拒的、純粹的、瘋狂的快樂情緒,如同海嘯般猛地衝刷過在場每一個人的心智堤壩!
“噗……哈哈哈……”
“唔…嗬嗬嗬……”
“這是什麼……哈哈哈哈哈!”
包括最為冷靜的凱文在內,所有人的臉上都不由自主地、肌肉不受控製地拉扯出巨大的、甚至有些疼痛的笑容!
放聲大笑起來!白厄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握不住劍;影的肩膀劇烈顫抖,壓抑的笑聲與雷光混雜;赤鳶努力想維持嚴肅,卻忍不住發出斷斷續續的悶笑;琪安娜更是笑得眼淚都飆了出來,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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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笑聲並非發自內心,而更像是一種強製的、生理性的本能反應,詭異莫名!
【對了!對了!那麼認真乾嘛?另一個世界的朋友們!!神說!!要有笑聲哦!!!哈!哈!哈!!】
那聲音伴隨著眾人的狂笑再次響起,充滿了惡作劇得逞般的無限愉悅。
凱文的瞳孔猛地收縮,體內那接近絕對零度的冰寒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逆流!強行衝擊、壓製著那股侵蝕心智的「歡愉」之力!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甚至體表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黑霜,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終於恢複了徹底的清明。
“真是……詭異至極的東西……”凱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低聲評價道。
電光火石間,他的思維高速運轉,將這種無視規則、玩弄心智、以他人情緒為樂的特性,與記憶中那位對應起來。
寰宇中的「樂子神」——「歡愉」之星神……阿哈
他無法確定此刻侵入聖痕空間的,是那位星神本尊的一個念頭,還是一個強大的「命途」投影。
但無論是哪一種,其位格和力量都遠遠超出了他們目前所能理解和應對的範疇!這已經不是戰鬥與否的問題,而是如何在這位至高存在的一時興起下……幸存下來的問題。
【唉!看來小夥子你認識阿哈!怎麼樣??偉大的「歡愉之主」的名號有沒有在你們那個世界廣泛傳播啊?是不是人人都很快樂?!】
那張巨大的橘紅色麵具如同幽靈般倏忽消失,又瞬間突兀地出現在野餐木桌的正中央,幾乎與凱文的臉麵對麵。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閃現嚇了一跳,瞬間止住了被強製引發的笑聲,再次進入高度戒備狀態,卻不敢輕舉妄動。
麵具上那誇張的笑容似乎變得更加鮮活,它或者說祂)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桌邊的每一個人。
【有意思!有意思!】
麵具自顧自地旋轉著,【一些早就已經死亡的曆史殘影……破碎的時光碎片……居然還能在這裡以這種形式重現……真是絕妙的收藏品!阿哈喜歡!】
祂的話語輕描淡寫,卻一語道破了琪安娜等人存在的本質——她們並非完整的、獨立的生命,而是依托於凱文的聖痕、源自前文明記錄的“曆史投影”!
【唉?】麵具突然轉向白厄,似乎發現了什麼更有趣的東西,【你不是的唉!!但是哈……你可比他們有意思多了……身上有好多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一隻迷途的、找到了新家的小白貓~】
很快,麵具的“注意力”再次完全集中到了凱文身上,幾乎要貼到他的鼻尖。
【那你呢?你是什麼唉?】麵具的聲音充滿了孩童般的好奇,卻又帶著洞穿一切的深邃,【一頭人形的、還在成長中的「古獸」幼崽?一位踏上了「命途」的行旅者……還是那個瘋子文明創造的、試圖弑神的最終兵器??】
祂每說一種可能,凱文的臉色就凝重一分。這些稱呼似乎都觸及了他力量根源的某些側麵。
【太有樂子了!!】麵具突然爆發出更大的笑聲,在空中瘋狂地轉著圈……
【那個隻知道砌牆的呆子「存護」克裡珀)!居然眼皮子底下放跑了幾條這麼有趣的漏網之魚??還有你身上……嘖嘖,有那個隻知道砸東西的瘋子「毀滅」納努克)留下的味道……還有那個濫好心的聖母「豐饒」藥師)胡亂潑灑的生命力……甚至還有那個黑大個「虛無」ix)看了都懶得睜眼看的‘意義’……】
麵具像嗅探一樣繞著凱文轉圈,仿佛在品嘗一道複雜的大餐。
【可是為什麼!!!】猛然間,麵具的語氣變得“氣急敗壞”,如同一個被忽略了的孩子……
【為什麼沒有阿哈的呀!!!!阿哈太沒麵子了!!!哈哈哈哈哈!!!你怎麼可以這麼偏心!!!】
祂的情緒轉變之快,讓人根本無法捉摸。巨大的麵具甚至誇張地擠出了一滴碩大的、閃爍著虹彩的“眼淚”,那淚珠滴落在桌麵上,竟然化作了一個小小的、自己會跳踢踏舞的橡皮小醜。
【不行!!不行!!不行!!】
麵具劇烈地搖晃著,【這樣不公平!阿哈必須給你賜福!現在就給!立刻!馬上!】
聽到“賜福”二字,凱文臉色驟變。被一位星神,尤其是以“歡愉”和“不可預測”著稱的阿哈“賜福”,天知道會發生什麼!那絕對不可能是任何意義上的好事!
“等等!不必——”凱文試圖阻止。
但阿哈的行動根本無法以常理揣度。
【等等……】麵具突然停止了搖晃,語氣變得“深沉”而“狡黠”……
【阿哈有一個更好的想法!!一個絕妙的!前所未有的樂子!!】
話音未落,那張橘紅色的麵具猛然化作一道扭曲的、洋溢著無限歡愉情緒的虹光,以超越思維的速度,徑直朝著凱文的胸口撞去!
“不好!”凱文心中警鈴大作,全力調動能量試圖防禦,但在那股位格絕對碾壓的力量麵前,他的一切抵抗都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殆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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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光沒有絲毫阻礙地穿透了他的身體表層,直接侵入到了他體內最核心、最隱秘的維度——「歸墟」所在的領域!
“我去!!!你給我出來!!喂!!”一直保持冷靜的凱文終於徹底破防了,失態地大吼出聲!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個外來意誌正在他最重要的力量根源中橫衝直撞!
歸墟,那並非簡單的能量核心,而是一個內部如同數個璀璨螺旋星係般複雜、精密、浩瀚的偉大結構,是凱文力量的本源之一,也是他為了應對各種可能性而隱藏幾乎所有底牌的地方。
此刻,這片寂靜的星河,卻被一道蠻橫、癲狂、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歡愉命途」之力強行“汙染”!
那原本由純粹能量和規則構成的、閃爍著冰冷而璀璨星光的星係旋臂上,開始詭異地浮現出各種各樣的「玩具」虛影!
彩色的皮球在星雲間彈跳,小陀螺在引力井中旋轉,橡皮鴨子沿著能量流漂浮……星光與玩具的影像離奇地交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既神聖又荒誕、既宏偉又滑稽的詭異景象!
阿哈的意誌如同進了遊樂場的孩子,在歸墟的宏偉結構中急速穿梭,好奇地“觸摸”著一切。
最終,祂的目標鎖定在了其中一個相對安靜、被特殊能量溫養包裹著的、正處於某種“備孕”狀態的胚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