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逐火之蛾總部,島嶼
核心戰略指揮中心
曾經燈火通明、象征著人類對抗崩壞最高權力的總部,此刻籠罩在一片壓抑的節能模式下。
隻有必要的導航燈和核心區域的照明還在運行,巨大的環形觀察窗外,原本應該繁忙起降的飛行器平台空曠了許多,隻剩下幾艘塗裝斑駁、帶著明顯戰損痕跡的快速運輸艇在進行緊急裝卸作業。
整個島嶼仿佛一頭受傷的巨獸,在陰沉的雲層中沉默地舔舐著傷口,並警惕地注視著下方那片正在燃燒的世界。
指揮中心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主屏幕上不再顯示全球態勢圖——那已經是一片令人絕望的、不斷擴大的猩紅……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不斷刷新、標注著無數紅色“失聯”、“扣押”、“遭遇武裝阻撓”標記的全球兵力收縮路線圖。
“報告!”一名通訊官的聲音帶著沙啞和疲憊,“穆大陸,第三支部……確認失聯。最後通訊顯示,他們被當地‘國民警衛隊’以‘征用設施及裝備’為由包圍,在嘗試突圍轉移核心數據時……信號中斷。”
“東歐,第七支部……所有對外通道被封鎖。支部長決定……就地解散,所有人員化整為零,依托當地幸存者據點潛伏,無法撤離。”
“報告!南亞支部遭遇不明身份武裝襲擊,疑似為當地軍閥,目標是搶奪我們的重火力裝備!交火仍在繼續,撤離艦隊無法按計劃抵達彙合點!”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像冰冷的鐵錘,敲打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萊茵哈特站在指揮台前,雙手撐著台麵,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肌肉緊繃,額角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聽著這些彙報,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裡的怒火和無力感強行壓下。
“四十多萬人……”他低聲重複著這個數字,這不僅僅是冰冷的統計,而是四十多萬名受過嚴格訓練、經曆過崩壞洗禮的戰士、技術人員、後勤保障人員,是逐火之蛾分散在全球的觸角和根基。
“能帶回來多少?告訴我,最終能帶回來多少?!”
負責全球撤離行動的指揮官,一位頭發花白但眼神依舊銳利的老將軍,沉痛地搖了搖頭:“長官……樂觀估計,不會超過三十五萬,大部分支部位於人口稠密區,現在是第一批被帕彌什病毒和隨之而來的混亂吞噬的區域。”
“很多地方的通訊和交通已經徹底癱瘓,我們派去的接應艦隊自身都難保……而且,聯合政府……前聯合政府暗中下達的‘限製令’,讓很多國家和地區敢於明目張膽地扣押我們的人和物資。”
就在這時,氣密門滑開,兩道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傷勢初愈的九霄和痕。
九霄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原本充滿活力的眼眸深處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但她的脊梁挺得筆直,那份“救世主”的信念似乎在這場劫難中被淬煉得更加堅韌。
她換上了一套乾淨但略顯樸素的作戰服,取代了之前那套象征首席身份的華麗服飾。
痕則依舊像一座沉默的山巒,他臉上的黑色紋路在梅比烏斯和“建木”分泌物的雙重作用下已經淡化,但並未完全消失,如同某種戰爭的烙印。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新的生物組織與機械關節結合處發出細微的嗡鳴,眼神銳利如昔,隻是多了幾分沉澱下來的冷冽。
“萊茵哈特大叔……現在情況怎麼樣?”九霄的聲音打破了指揮中心的壓抑
“情況比預想的更糟。”他的聲音沙啞,打破了指揮中心的沉寂,“聯合政府單方麵切斷了一切資金、物資和信息支持,並在全球範圍內對我們進行汙名化宣傳。過去一個月內,我們失去了與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外圍支部的穩定聯絡。其中有超過六成的支部……已確認被當地殘存軍政力量強行接管,所有未能及時撤離的人員和設備……下落不明。”
他每報出一個名字,在場一些人的眉頭就鎖緊一分。
“不過,也並非全是壞消息。”一個略帶慵懶卻帶著銳利氣息的聲音響起。
梅比烏斯博士斜倚在一旁的數據終端旁,綠色的蛇瞳掃過麵前流動的信息流,“得益於我們一貫的‘不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原則,以及……某些人過於急躁的吃相,大部分核心技術人員、關鍵研究數據和一部分‘特殊資產’,已經在衝突全麵爆發前,通過預設的緊急通道成功轉移。目前正在向指定安全區輸送。”
她纖細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輕點,調出了一組數據。“根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成功響應召回令,並正在向‘西伯利亞及黃昏街方向集結的各級作戰人員、科研及後勤人員,總數約在二十一萬到二十三萬之間。其中包括了大量原駐紮在各支部的特戰小隊,以及……不少在最後時刻被當地支部負責人‘塞’進來的、訓練程度不一的新兵。”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二十三萬人……”
九霄輕聲重複了這個數字。
她眼底深處還殘留著一絲重傷初愈後的疲憊,以及更深的、對當前局勢的憂慮。
“這意味著我們要在短時間內,安置、整合,這幾乎相當於一個小型國家全部軍隊規模的隊伍,而且是在資源供給被完全切斷的情況下。”
“錢,是個大問題。”負責後勤與財政的資深官員,一位頭發花白、麵容刻板的老者推了推眼鏡,語氣沉重地補充……
“聯合政府的年度撥款徹底斷絕。我們旗下原本能產生利潤的下屬企業,尤其是超電社supereectroagicsociety),在全球電子產業因帕彌什病毒衝擊而幾近崩潰的當下,業務量銳減超過百分之九十。之前簽訂的巨額軍工訂單,隨著訂單方的消失或破產,已經變成了一堆無法兌現的廢紙……”
“目前,超電社依靠庫存和僅存的幾條抗乾擾生產線,勉強維持運轉,但其產生的利潤,對於維持我們如此龐大組織的日常開銷和軍事行動而言,無異於杯水車薪。”
提到超電社,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這個原本被寄予厚望、旨在通過商業化反哺組織的科技巨頭,在席卷全球的電子災難麵前,顯得如此脆弱。
“看來大家都在呀~”一個輕快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傳來。
愛莉希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她依舊穿著那身華麗的、與周圍嚴肅環境有些格格不入的製服,臉上帶著她那標誌性的、仿佛能驅散一切陰霾的明媚笑容。
她身後跟著神色冷峻的科斯魔、氣質溫婉卻目光堅定的黛絲多比婭,以及如同冰刃般靜默的櫻,和與之相對的千劫……
“至少,它還能為我們爭取到一點寶貴的時間,不是嗎??”愛莉希雅眨了眨眼,走到九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且,看到小九霄和痕這麼快就又活蹦亂跳的,還有這麼多可靠的夥伴們都回來了,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嗎?力量,從來都不隻是冰冷的數字哦~”
她的到來,仿佛給這間壓抑的指揮室注入了一股暖流。
連萊茵哈特緊繃的臉色都稍微緩和了一些。
確實,愛莉希雅、科斯魔、黛絲多比婭、櫻……這些頂尖戰力的回歸,對於高端戰力嚴重短缺的逐火之蛾而言,是毋庸置疑的強心劑。
他們是在聯合政府強製解散令下達後,憑借自身強大的能力和一些“特殊手段”,強行突破封鎖,帶領著部分核心隊員返回總部的。
“愛莉希雅說得對。”痕的聲音洪亮,他活動了一下似乎比以前更加結實的手臂,關節發出劈啪的輕響,“人回來了,就有希望。至於資源……西伯利亞和黃昏街,不就是我們準備好的‘家底’嗎?”
他的話語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向了戰略沙盤上那兩個被重點標注的區域。
西伯利亞,這片曾經在第五次大崩壞中化為生命禁區的廣袤凍土,如今在沙盤上卻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生機”。
代表高濃度崩壞能的猩紅色區域依舊占據北部大片土地,是崩壞獸肆虐的天堂。
但在南部廣袤的區域,卻被一種柔和的、代表“生態穩定”的淡綠色所覆蓋。
“逆熵提供的第12號序列武器——「萬物複蘇」,效果超出了預期。”
梅比烏斯調出了西伯利亞的實時生態監測數據,語氣中帶著一絲科學家的讚歎,“它不僅大規模清除了殘留的崩壞能汙染,還以驚人的速度重塑了當地的生態係統。目前,南部西伯利亞的大部分地區已適宜人類居住。我們原本設立在那裡的幾十個巨型工業城市和防禦要塞,基礎設施基本完好,隻需進行適應性改造和能源補充,就能立刻啟用。”
更關鍵的是,為了應對西伯利亞地區頻繁且強烈的崩壞能脈衝乾擾,在逆熵的技術援助下,這些工業城市和泰坦生產基地的核心控製係統,絕大部分都已提前升級為抗乾擾能力極強的量子計算核心或光子神經網絡。
這在全球電子設備大麵積因帕彌什病毒癱瘓的今天,成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戰略優勢——至少,他們的核心工業命脈,不會輕易從內部叛變。
“至於黃昏街……”萊茵哈特將沙盤視角切換到那片位於廣袤沙漠中央的巨大廢墟城市群。那裡在沙盤上呈現出一種近乎“乾淨”的灰色。
“那裡的重建工作雖然緩慢,看起來依舊破敗,但有一個任何地方都無法比擬的優勢——由於在之前的災難中幾乎被徹底摧毀,其內部殘留的電子元件趨近於零。帕彌什病毒在那裡幾乎找不到可以寄生的‘土壤’。對於需要絕對信息安全的最高級彆研究、數據存儲,或者……某些需要極端物理隔離的‘特殊項目’而言,那裡是完美的‘絕緣堡壘’。”
一個清晰的戰略藍圖在眾人心中浮現:利用西伯利亞重建的工業基礎和相對安全的環境,作為人員集結、裝備生產和主力防禦的明麵堡壘;利用黃昏街的物理隔絕特性,作為核心技術研發、數據備份和危險項目封存的暗麵基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所以,目前的戰略很明確。”萊茵哈特挺直了身軀,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力量,如同磐石,“放棄所有無法堅守的外圍據點,不計代價,將分散在全球的力量、技術、資源,全部向西伯利亞和黃昏街收縮!”
“所有運輸艦隊優先級彆調整!優先保障科研人員、關鍵設備、以及數據庫的轉移!”
“工程部立刻進駐西伯利亞指定工業城,啟動生產線改造,全力生產應對帕彌什環境的特種裝備和基礎生存物資!”
“特戰部以小隊為單位,負責轉移路線的安全保障,並清剿西伯利亞南部區域內殘餘的、構成威脅的崩壞獸群!”
“後勤部統籌所有剩餘資源,製定嚴格的配給製度,我們必須做好長期過苦日子的準備!”
一道道指令被迅速下達,整個逐火之蛾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以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決絕,進行著前所未有的戰略收縮與內部重整。
他們像一隻受傷的巨獸,被迫離開熟悉的獵場,退回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布滿荊棘卻也是唯一希望的巢穴,舔舐傷口,積蓄力量,等待著在更加殘酷的寒冬中,發出下一次生死攸關的咆哮。
窗外,「獵龍座」戰艦群正在調整軌道,向著北方那片冰冷的、卻蘊含著生機的土地,緩緩駛去。
而在全球各地,無數艘或大或小、標記著逐火之蛾徽記的飛行器、運輸艦,也如同歸巢的工蜂,衝破重重阻礙,向著兩個指定的坐標,開始了悲壯而堅定的航程。
………………
地點:逐火之蛾總部
特殊監禁區a07單元
與其說是監禁室,不如說是一處精心布置的的避世居所。
三室兩廳的布局寬敞而舒適,柔和的米白色調牆壁上掛著幾幅描繪著寧靜田園風光或抽象星空的複製畫作。
恒溫係統維持著恰到好處的溫度,空氣淨化器低聲運行,送出帶著淡淡薰衣草香氣的微風。客
廳一角的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從宗教哲學到古典文學,甚至還有一些輕鬆的園藝指南。
陽光透過經過特殊處理、強度足以抵禦重型武器攻擊的複合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溫暖而明亮的光斑。
甚至還有功能齊全的小廚房,雖然居住者從未被允許自行烹飪,但不鏽鋼灶台和櫥櫃擦拭得鋥亮。
每天固定時間,都會有穿著整潔製服、表情一絲不苟的後勤人員,用保溫食盒送來精心搭配的餐點,營養均衡,甚至偶爾會根據“住戶”不經意間流露的喜好,調整口味。
這裡唯一的異常,或許是那扇與整體溫馨風格格格不入的、由厚重合金鑄造、需要多重權限才能開啟的氣密門,以及隱藏在裝飾線條後、幾乎難以察覺的監控探頭和能量抑製場發生器。
然而,對於居住於此的阿波尼亞而言,這些物理上的限製,遠不如她所感知到的那些心靈上的圖景來得清晰。
這位身著素雅修女長袍、氣質寧靜祥和的女性,正輕輕哼唱著不知名的舒緩聖歌,細心地為窗台上幾盆茂盛的綠蘿和薰衣草澆水。
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一隻圓滾滾的橘貓慵懶地蜷縮在旁邊的天鵝絨墊子上,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不久之前,一位曾因失去戰友而內心被巨大陰霾籠罩的年輕守衛,在阿波尼亞幾次溫和的開導與無聲的精神撫慰下,終於走出了絕望的泥潭。
他不知從何處找到了這隻被遺棄的貓咪,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能夠帶給修女,作為一份微不足道的感謝。
對於能夠輕易窺見他人內心世界,甚至能以無形之手乾預、引導精神洪流的阿波尼亞來說,這座看似冰冷的基地,這座特殊的“監禁室”,其實充滿了比任何教堂都更真實的“溫暖”。
那些穿著統一製式作戰服、表情嚴肅、努力讓自己顯得冷硬無情的戰士們,他們的心緒在她麵前如同攤開的書頁。
她“看”到過那位送貓的年輕守衛,在深夜獨自一人時,對著戰友的銘牌無聲流淚,那淚水中的悲傷如同深海……
她也“看”到過負責送餐的女後勤兵,在微笑著遞過餐盤時,內心深處對遠方失聯家人的無儘擔憂,那擔憂如同蛛網般纏繞……
她更“看”到過許多許多,那些被崩壞摧毀家園、被權貴無情拋棄、目睹至親在眼前消融所帶來的恐懼、憤怒與絕望……
但,人的偉大與堅韌,恰恰在此刻熠熠生輝。
她沒有從這些傷痕累累的心靈中,感受到多少沉淪的黑暗與反社會的暴戾。
相反,她看到的是一種近乎悲壯的堅持,一種在廢墟之上依然倔強燃燒的信念之火。
他們選擇相信逐火之蛾這簇最後的“光”,哪怕明知自己可能成為照亮他人前路的“薪柴”,也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