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凱文決定親自執行潛入任務,指揮部開始圍繞這一核心重新調整部署,壓抑的氣氛中透出一絲孤注一擲的決心時……
一道來自外部的、標注著最高優先級的緊急通訊請求,如同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打破了內部的專注。
通訊官迅速報告:“總指揮,接收到方舟艦隊旗艦的緊急通訊請求,信號源認證——蘇爾特指揮官。”
萊茵哈特眉頭微動,與身旁的雷電芽衣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點頭:“接入主屏幕。”
主屏幕上,方舟現任最高領導者蘇爾特的麵容清晰顯現。
與以往那種保持著距離感的、屬於太空殖民地領導人的威嚴不同,此刻他的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凝重,甚至能看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他身後的背景是方舟指揮中心,同樣是一片忙碌景象,巨大的舷窗外是深邃的星空和遙遠的地球弧線。
“萊茵哈特總指揮,凱文首席,以及各位逐火之蛾的同仁,”蘇爾特的聲音通過高保真通訊器傳來,罕見地帶上了一種近乎謙遜的語調,這與他一貫的風格大相徑庭……
“我們監測到了北大西洋上空的異常空間結構,以及全球範圍內,尤其是北大西洋區域崩壞能濃度的異常、非自然飆升。情況……似乎遠遠超出了我們之前對崩壞或帕彌什災難的任何預估模型。”
他的目光在指揮部內掃過,最終尤其在那中央全息沙盤上的暗紅巨塔影像,以及凱文身上停留,語氣沉重:“恕我直言,麵對這種……超乎理解的‘存在’,不知貴方,尤其是擁有應對高維威脅經驗的凱文首席,是否已經有了初步的研判和……應對之策?”
他將“凱文首席”和“應對之策”這兩個詞咬得稍重,顯然,月球背麵的無雙戰績以及過去四十五天橫掃全球的武力展示,已經讓凱文在所有人心中,成為了應對此類超規格危機的最高權威和最後希望。
萊茵哈特看向凱文,微微頷首,示意由他來回應這來自人類另一極力量的詢問。
凱文上前一步,身形依舊帶著少年的清瘦,但站定在那裡,便自然成為所有人視線的焦點。
他麵對屏幕中的蘇爾特,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聲音平穩而冷靜,將方才指揮部內激烈討論後得出的戰略方向清晰地闡述出來:
“目前共識,目標結構物理防禦異常,外部摧毀可行性為零。戰略核心轉為組織精銳小隊,執行內部滲透,目標定位並清除其控製核心,嘗試進行權限替代,從根本上瓦解其存在基礎。”
他的敘述簡潔到近乎冷酷,沒有修飾,沒有不確定性,隻有冰冷的結論和行動方針。
“內部潛入……權限替代……”蘇爾特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關鍵詞,眼中閃過極大的震驚,但很快便被更深沉的思考所取代。這個計劃無疑大膽、瘋狂,甚至帶著一絲絕望的色彩,但結合“塔”所展現出的、完全不符合常規物理法則的特性,這似乎是唯一在邏輯上能夠成立的對抗途徑。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快速權衡,隨即抬頭,目光變得堅定:“我明白了。方舟艦隊將在外圍空域提供一切可能的火力支援與全域情報監測輔助,並確保潛入小隊撤離路線的絕對安全。我們共享所有關於‘塔’的觀測數據。在這件事上,方舟與逐火之蛾立場一致。”
蘇爾特的表態乾脆利落,展現了在文明級危機麵前應有的格局與擔當。
這無疑是一個積極的信號,意味著人類殘存的主要力量能夠在此刻團結一致。
然而,就在雙方正準備就支援細節進行進一步磋商,指揮部內氣氛因方舟的支持而稍顯緩和之際,通訊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困惑與緊張:“報告!接收到一個獨立加密信號,編碼等級……極高!破解識彆……信號源來自——馮·內古特教授!”
馮·內古特!
這個名字的出現,如同在平靜的水麵下引爆了一顆深水炸彈。
指揮部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極其微妙且緊張起來!
尤其是來自異界的阿爾法、露娜以及灰鴉小隊的成員們,幾乎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臉色就猛地沉了下來。
阿爾法眼神銳利如刀,露娜握緊了拳頭,灰鴉小隊的成員們也瞬間進入了戒備狀態,他們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警惕、審視,甚至是一絲厭惡,仿佛聽到了某個極其不受歡迎、且極度危險的名字。
萊茵哈特的眉頭也深深皺起,他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異界來客們,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凱文和若有所思的梅比烏斯,略微遲疑後,還是沉聲道:“接入通訊,但保持信號隔離與監控。”
主屏幕的一角立刻分出一個新的窗口,馮·內古特那張帶著典型學者式冷靜、卻又仿佛永遠隱藏著更深層算計的麵容,出現在眾人麵前。
目光如同精密儀器般掃過指揮部內的每一個人,尤其在凱文和異界來客們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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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精彩的戰略構想,凱文先生,萊茵哈特總指揮。”
馮·內古特開門見山,他的聲音平穩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種仿佛洞悉一切的冷靜,“在宏觀戰略層麵上,我必須承認,你們的判斷是準確的。麵對這種明顯帶有超維度特征的‘異物’,傳統的對抗方式已然失效。斬首與權限奪取,確實是理論上最高效,甚至可能是唯一可行的解決方案。”
他的話語先是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仿佛一位嚴謹的學者在評審論文。
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用最鋒利的手術刀,精準而冷酷地剖開了整個計劃表麵下隱藏的三個最致命、最棘手的核心難題:
“但是,請允許我,基於我對這類現象的一些……粗淺研究,提出三個至關重要、而諸位似乎尚未給出明確答案的問題。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將直接決定這次行動的最終結局——”
他緩緩伸出三根手指,逐一說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第一,入口問題。你們打算‘如何進入’?那座塔的外殼,根據現有數據,幾乎隔絕了一切已知形式的能量與物質探測,其存在本身就在持續扭曲周邊的時空結構。一個穩定的、可供通過的物理入口是否存在?如果不存在,強行突破需要何種性質的能量?需要達到何種量級?更重要的是,強行突破的行為,是否會像戳破一個充滿高壓的氣球,引發不可控的時空崩塌甚至更惡劣的連鎖反應?”
“第二,定位問題。即便我們假設存在入口,並且成功進入,你們又該如何在那內部可能存在的、近乎‘無限’的折疊時空中,精準定位到那個唯一的‘控製核心’?這無異於在一個由無數個疊加、嵌套的宇宙構成的迷宮中,尋找一顆特定且不斷移動的沙粒。沒有精確的導航,任何潛入都將是盲人摸象,徒勞無功。”
“第三,也是最終極的權限替換問題。即便你們奇跡般地穿越了無限迷宮,找到了核心,並且成功‘清除’了原有的代行者,你們準備‘如何替換’?權限的交接機製是什麼?是某種生物認證?能量共鳴?還是意識層麵的覆蓋?需要滿足何種苛刻條件?如何確保在奪取權限的瞬間,那龐大的權柄不會因為失控而反噬執行者,或者……被其他早已潛伏在側、虎視眈眈的‘意識’瞬間奪走?”
這三個問題,如同三把冰冷徹骨的尖刀,一層層剝開了剛剛因凱文的決斷和方舟的支持而升起的那層薄薄的樂觀外衣,將行動所麵臨的近乎絕望的巨大不確定性和風險,血淋淋地展現在了每一個人麵前。
指揮部內剛剛有所回升的氣氛再次跌至冰點,許多軍官和技術人員的臉上露出了被點醒後的恍然與更加深重的憂慮。
馮·內古特確實精準無比地命中了計劃的命門,他的質疑並非刁難,而是基於理性分析的、無法回避的現實。
然而,馮·內古特似乎並不滿足於隻做一個犀利的批判者。
在成功地將緊張感和不確定性推到頂峰後,他話鋒再次一轉,拋出了一個誘人卻明顯帶著鋒利的提議:
“不過……”他刻意拖長了語調,鏡片後的目光掃過眾人,尤其是在凱文那依舊古井無波的臉上停留,仿佛在評估他的反應,“關於這三個棘手的問題,基於我過去的一些……獨特研究和積累,我或許能提供一些並非空談的‘幫助’。”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句話在寂靜的指揮部裡充分發酵。
“但是,”他加重了語氣,目光變得銳利而堅定,如同做出了某種重大決定,“我有一個前提條件。一個不容妥協的條件。”
“這一次的行動,我必須參與。不是作為遠在後方提供建議的顧問,而是作為潛入小隊的一員,親身進入‘塔’的內部。”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並且,在涉及到某些特定的、關於‘塔’本質的基礎性研究和關鍵行動節點時,我需要獨立的決策權。也就是說,在某些預設的、明確的情況下,凱文先生,以及逐火之蛾的指揮係統,沒有權限乾涉我的具體行動。”
這個條件一出,指揮部內頓時一片嘩然!
“這絕對不行!”一名逐火之蛾的高級參謀立刻拍桉而起,臉上滿是憤怒與不信任,“讓一個身份不明、動機可疑、而且與我們並非完全同一陣營的外人,參與最高機密的核心行動?還要授予他獨立行動權?這簡直是拿整個行動的安危,拿人類的命運在開玩笑!太危險了!”
阿爾法更是直接冷聲開口,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帶著強烈的警告意味:“馮·內古特,你的‘幫助’代價一向高昂……”
露西亞也上前一步,語氣堅決:“我們世界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慘重,絕不能重蹈覆轍!”
灰鴉小隊的成員們也紛紛表露出強烈的反對態度,他們世界與馮·內古特打交道的過程充滿了算計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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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與反對的聲音在指揮部內激烈碰撞,剛剛建立的脆弱團結似乎出現了裂痕。
所有的目光,最終再次聚焦在了凱文身上。他是計劃的執行核心,是力量的頂點,他的態度,將決定這一切的走向。
凱文自始至終都沉默著。
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是信任與懷疑的博弈,是風險與收益的權衡。
凱文在急速思考。馮·內古特此人,智慧超群,知識淵博,尤其在非常規現象領域,其理解深度可能遠超在場任何人。
但他同時也極度危險,目的成謎,行事準則難以捉摸,是一個巨大的不確定變量。
沒有他的“幫助”,麵對“塔”這種完全未知的敵人,潛入行動的成功率將微乎其微,幾乎等同於一場用文明命運做賭注的豪賭。
而他的條件,雖然苛刻,充滿了不可控性,但相比於整個行動的必然失敗,似乎又是不得不接受的代價。
關鍵在於,能否在合作中有效製約他,能否確保他的獨立行動不會最終破壞核心目標,以及……是否相信,在“塔”這個共同的、足以威脅所有存在的敵人麵前,馮·內古特至少暫時與人類有著一致的根本利益——解除威脅。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萊茵哈特、芽衣、梅比烏斯、華、異界的來客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凱文的決定。
終於,凱文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穩,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錘定音的、不容置疑的重量:
“可以。”
“我同意你的條件。你可以加入潛入小隊,並在我們約定的、特定的研究及行動節點,擁有獨立行動權。”
“但是,”凱文的目光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如同亙古不化的冰封核心中迸射出的極致寒光,穿透屏幕,牢牢鎖定馮·內古特……
“你的所有獨立行動,其前提和底線是,絕對不能影響、阻礙或破壞核心任務的最終完成——即成功奪取權限、解除‘塔’對現實世界的威脅。這是唯一的、絕對的底線……”
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冰冷,帶著如有實質的警告:“如果我發現,你的任何行為,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危及到任務核心,或者對潛入小隊成員的安全、對人類文明的存續,存在根本性的、不可逆的威脅……”
凱文沒有說完,但那驟然彌漫開來的、仿佛連空間都能凍結的冰冷殺意,讓隔著屏幕的馮·內古特都下意識地收斂了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變得格外深沉和嚴肅。
馮·內古特與凱文對視了數秒,仿佛在進行最後的確認。
最終,他臉上重新露出了那個意味深長、讓人無法看透的笑容,緩緩說道:
“很公平的條件,凱文先生。那麼……”
“合作愉快。”
……………………
這裡,是概念的儘頭,是存在的邊緣。
無儘的虛空中,彌漫著一種超越人類理解的“空無”。
並非缺乏光線的黑暗,而是從根本上就不存在“光”這一概念,也不存在任何意義上的恒星或發光體。
這裡是連神明都曾遺棄、或者從未踏足過的絕對荒蕪。
是那支撐著無窮世界海的「虛數之樹」所籠罩的無限疆域中,最為遙遠、最為枯寂、能量最為稀薄的一片「葉子」。
而此地,更是這片已然位於樹冠末梢的「葉子」所能延伸到的最終極限,是整個浩瀚「樹海宇宙」公認的、最偏僻、最不被關注的角落。
它與那孕育著無限可能與奇跡的「虛數空間」處於同一層級,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這裡是純粹的無儘虛空。
沒有物質。
沒有能量。
沒有時間流逝的實感。
甚至連最基本的引力波紋,在這裡都尋覓不到蹤跡,仿佛宇宙的基本法則在此地也陷入了沉睡,或者乾脆從未生效。
一片絕對的、令人心智崩潰的漆黑,是真正意義上萬籟俱寂、萬物歸墟的虛無。哪怕是一個最微小的、活躍的基本粒子,在此地都是奢望,是違反“規則”的異端。
誰也無法丈量這片無儘虛空究竟有多麼龐大。百萬光年?那或許隻是它微不足道的一隅。百億光年?
可能尚未觸及它的腹地。
萬億光年?或許仍非其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