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將軍府後花園。
連日的陰雨與血腥,似乎都被秋日溫煦的陽光一掃而空。園中的菊花開得正盛,金黃與絳紫,在微風中搖曳生姿,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陸瑁難得地有了空閒,在家陪伴妻子。
他沒有穿著那身代表著權柄與殺伐的冰冷鎧甲,隻是一身素雅的青色長衫,靜靜地坐在石桌旁,與關鳳對弈。棋盤之上,黑白二子,交錯縱橫,廝殺正緊。
關鳳手執白子,看著對麵的夫君,看著他那難得舒展開的眉頭,和那雙不再銳利如刀,而是盛滿了溫柔的眼眸,嘴角不自覺地,便噙上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夫君,”她落下了一子,聲音輕柔得像園中的風,“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坐下來,陪我下一盤棋了。”
陸瑁聞言,抬起頭,對妻子溫暖一笑。他沒有急著落子,而是端起手邊的香茗,輕輕呷了一口,感受著這劫後餘生般的,寧靜與祥和。
“是啊。”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些日子以來,積壓在胸中的所有疲憊與血腥,都儘數吐出,“贏了,總算能有半日的清閒。”
關鳳看著他,輕聲問道:“還在想江東的事嗎?”
陸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伸手,將棋盤上的一顆黑子,提了出來,放在一旁。
“不想了。”他緩緩說道,“呂蒙被擒,孫權斷了一臂,短期之內,再無力西犯。隻是……這一子被提走,我軍看似占儘優勢,可這整盤棋,卻也因此,變得更加複雜,更加凶險了。”
他看著妻子的眼睛,坦然道:“我贏了呂蒙,卻也輸掉了軍師苦心經營多年的‘孫劉聯盟’。從此以後,大漢的敵人,將不再隻有一個曹操。這條路,會比我們想象的,更難走。”
關鳳沒有說那些“夫君一定能行”的豪言壯語。她隻是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了陸瑁持子的手上,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他。
“我不知道天下大勢,也不知道那盤大棋該怎麼下。”她的聲音,清澈而堅定,“我隻知道,你保住了荊州,保住了父親畢生的心血,保住了我們的家。在我心裡,這就夠了。”
她頓了頓,眼中閃爍著無與倫比的信任與愛意:“無論未來的路有多難走,我都會陪著你。你若向前,我便為你遞上盔甲;你若疲憊,我便為你沏上熱茶。這將軍府,永遠是你的港灣。”
陸瑁的心,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包裹。他反手,緊緊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千言萬語,都化作了這一握的深情。
是啊,無論前路如何,隻要身後有家,有她,便有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夜,已深。江陵將軍府。
房內,燭火溫暖,光暈柔和,將一切都籠罩在一層朦朧而溫馨的色調之中。
陸瑁正盤腿坐在柔軟的錦墊上,他的麵前,一個約莫兩歲左右的孩童,正蹣跚學步,咿咿呀呀地笑著,撲向他的懷抱。
“嶽兒,來,再走一步,到爹爹這裡來。”陸瑁伸開雙臂,逗弄著自己的孩兒。
陸安咯咯地笑著,小短腿邁得飛快,一下子撲進了父親寬闊溫暖的懷中。陸瑁一把將他抱起,高高地舉過頭頂,在空中轉了幾個圈。
“飛咯!我們的嶽兒,飛起來咯!”
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如同最美妙的樂音,回蕩在房間裡,也滌蕩著陸瑁這些日子以來,積壓在心頭的所有陰霾與血腥。他將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把臉埋在兒子柔軟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淡淡的奶香,是這世間最能讓人心安的味道。
關鳳坐在一旁,手中正做著針線活,為孩子縫製一雙虎頭鞋。她沒有說話,隻是含笑看著眼前這父子情深的一幕,燭光映著她溫柔的側臉,讓她那英氣勃勃的輪廓,都顯得無比柔和。
“好了,夫君,嶽兒該睡了。”關鳳放下手中的針線,從陸瑁懷中,接過了已經有些犯困的孩子。
她抱著陸嶽,輕輕地搖晃著,口中哼唱起一首不知名,卻異常溫柔的江南小調。那歌聲,婉轉悠揚,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溫潤,是她從母親那裡學來的。
陸嶽在母親的歌聲與懷抱中,很快便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兩道小小的陰影,嘴角還帶著一絲甜甜的笑意。
關鳳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入一旁的搖籃之中,為他蓋好錦被。她注視著兒子熟睡的睡顏,許久,才緩緩直起身子。
當她回過頭時,正對上陸瑁那雙深邃而又炙熱的眼眸。
他一直,都在看著她。
房間裡,瞬間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清脆的蟲鳴,和兩人之間,那逐漸升溫的,無聲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