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郡。
這座,位於潼關與洛陽之間的,戰略重鎮,此刻,正,籠罩在一片,壓抑到,令人窒息的,陰雲之下。
自從,三天前,撫軍大將軍司馬懿,率領著,不足五千的殘兵敗將,狼狽不堪地,退守此地之後。整座城市,便,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沒有,商賈的叫賣。
沒有,孩童的嬉鬨。
甚至,連,風,吹過街角的,聲音,都仿佛,帶著,一絲,悲戚的,嗚咽。
每一個,緊閉的門窗之後,都有一雙雙,恐懼的眼睛,在,偷偷地,窺視著。
他們,窺視著,那些,駐紮在城中,如同,丟了魂魄的,敗軍。
這些士兵,曾經,是,大魏的驕傲。他們,是,從,百戰餘生的“虎豹騎”中,遴選出的,精銳。他們的臉上,總是,帶著,一種,屬於帝國軍人的,傲慢。
但,現在,他們的臉上,隻剩下,一種,表情——
麻木。
一種,在,經曆了,極致的恐懼與,毀滅性的打擊之後,所剩下的,那種,靈魂被抽空的,麻木。
他們在,害怕。
他們在,回味著,那個,血色的夜晚。
回味著,那,一杆,如同,死神鐮刀般的,丈八蛇矛。
更,回味著,那,一杆,如同,九天星辰隕落的,梅花槍。
那,一黑一白,兩尊,不該存在於人間的,殺神,給他們,留下的,是,永生永世,都無法,磨滅的,夢魘。
而,這支,敗軍的統帥,司馬懿,則,將自己,關在了,郡守府邸之內,三日,未曾,踏出,房門一步。
沒有人,知道,這位,曾經,算無遺策,被陛下,倚為國之長城的大都督,此刻,在想些什麼。
人們,隻知道,那間,書房的燈火,三日三夜,未曾,熄滅。
第四日,清晨。
一陣,如同,悶雷滾滾的,馬蹄聲,與,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東方的官道,傳來,打破了,弘農郡,這,死一般的,沉寂。
來了!
所有人都知道,是誰,來了。
司馬懿的府邸,迎來了,大司馬曹休,和他那十五萬大軍!
那,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與,司馬懿那,殘兵敗將的,狼狽,截然不同。
曹休的大軍,軍容之盛,氣勢之強,簡直,如同,天兵下凡!
十五萬大軍,旌旗招展,如林!刀槍如雪,映日!
他們的鎧甲,擦拭得,一塵不染,在,晨曦中,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種,屬於京畿禁軍的,優越感,與,即將,踏平蜀寇的,絕對自信!
他們,看著,城中,那些,垂頭喪氣的,敗軍,眼神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鄙夷與,輕蔑。
大軍,在城外,安營紮寨,並未,入城。
隻有,大司馬曹休,在,數百名,最精銳的,親衛扈從下,騎著,高頭大馬,徑直,來到了,那,氣氛壓抑的,郡守府前。
曹休,乃是,太祖武皇帝的族子,根正苗紅的,曹氏宗親。他,一生,順風順水,戰功,雖,不及曹真、司馬懿等人,但,地位,卻,尊崇無比。
他,看著,眼前這座,略顯破敗的府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諷。
他,沒有,下馬。
隻是,居高臨下地,對著,那,緊閉的,朱漆大門,淡淡地說道:
“去,告訴,撫軍大將軍。就說,大司馬曹休,奉,陛下旨意,前來,宣旨。”
他的聲音,不大。
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每一個,聽到的人的,心上。
片刻之後。
那,緊閉了三日的大門,“嘎吱”一聲,開了。
司馬懿,獨自一人,從,門內,走了出來。
他,依舊,穿著那身,儒雅的長袍,隻是,袍子,顯得有些,褶皺。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窩,深陷,仿佛,數日未眠。
但,他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卻,依舊,明亮,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走到曹休的馬前,沒有,抬頭。
隻是,緩緩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然後,對著,馬背上的曹休,行了一個,標準到,無可挑剔的,下官之禮。
“戴罪之臣,司馬懿,恭迎,大司馬。”
他的聲音,平靜,沙啞,聽不出,絲毫的,波瀾。
曹休,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與自己,平起平坐,甚至,隱隱壓過自己一頭的,政敵。
看著他,此刻,這般,卑微的,姿態。
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湧上了,曹休的心頭。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在,所有人的麵前,將,這頭,不可一世的塚虎的尊嚴,狠狠地,踩在腳下!
“仲達,不必,多禮。”曹休,語氣,充滿了,虛偽的,客套,“你我,同為,朝廷重臣。陛下,隻是,命我,前來,接替你的防務,並無,他意。”
他,嘴上,說著“不必多禮”,身體,卻,依舊,安穩地,坐在馬背上,沒有,絲毫,要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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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最赤裸裸的,羞辱!
司馬懿,仿佛,沒有,感受到這份羞辱。
他,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
“敗軍之將,不敢,言勇。大司馬,奉天子之命而來,便是,懿的,上官。禮,不可廢。”
“不知,大司馬,此來,陛下,可有,聖諭?”
“自然是有的。”
曹休,從懷中,慢條斯理地,掏出了一卷,黃色的聖旨。
他,甚至,沒有,展開。
隻是,在手中,掂了掂。
“陛下,有旨。命你,交出,‘撫軍大將軍’的印信,與,麾下,所有殘部。然後,戴罪立功,於我帳下,聽憑調遣。”
“至於,聖旨的,具體內容嘛……”
曹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等,什麼時候,打退了蜀軍,你,回了洛陽,自然,就會知道了。”
他,竟,連聖旨,都,不屑於,當眾,宣讀!
他,是在告訴司馬懿:你,現在,連聽旨的資格,都,沒有!
府邸門前,那,數十名,司馬懿的親衛,在聽到這番話後,個個,是,雙目赤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士,可殺,不可辱!
大司馬,此舉,欺人太甚!
然而,司馬懿,卻,緩緩地,直起了身。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曹休。
“臣,遵旨。”
說罷,他,從懷中,解下了,那枚,象征著,曹魏帝國,最高軍事指揮權之一的,純金印信。
他,雙手,捧著,那枚,沉甸甸的,印信,與,一份,記錄著殘部兵力的,名冊。
緩緩地,遞向了,馬背上的曹休。
曹休,看著那枚,自己,夢寐以求的,印信,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
他,伸出手,正要,去接。
“不過,”司馬懿,那,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在,交出印信之前,懿,作為,戴罪之臣,亦是,此戰的,親曆者。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曹休,眉頭一皺。
他,本能地,不想聽,司馬懿的,任何,廢話。
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又不好,顯得,太過,小氣。
“說。”他,冷冷地,吐出了一個字。
“謝,大司馬。”
司馬懿,緩緩地,將印信,收了回來,仿佛,在,擦拭著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
這個,微小的動作,讓曹休的瞳孔,微微一縮。
“懿,此戰之敗,罪,有三。”
司馬懿,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