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江水的濕冷,穿過寂靜的密林。
陸瑁的身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無當飛軍的臨時營地中。他身後,跟著同樣沉默的趙廣,隻是此刻趙廣的眼中,再無半分先前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敬畏、震撼與深深困惑的複雜情緒。
“中都護!”
趙統,早已在營地中等候多時。他一見到陸瑁,便立刻單膝跪地,聲音壓抑卻難掩激動。
“您回來了!”
陸瑁點了點頭,一邊解下身上濕透的夜行衣一邊問道:“情況如何?”
趙統精神一振,立刻稟報道:“一切皆如中都護所料!蠻王孟獲已命其弟孟尤,親率五千南中藤甲兵,於三日前,便已秘密抵達江陵西南的群山之中,潛伏待命!同時,廖化將軍,亦率領東三郡調撥的七千精銳步卒,於昨日夜間抵達了江陵東麵的預定位置!兩支兵馬,如兩柄尖刀已死死卡住了陸遜大軍南撤與東撤的咽喉!”
陸瑁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南中的藤甲兵,刀槍不入,最擅山地叢林作戰;而廖化,乃是荊州宿將,對江陵周邊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們是這張即將撒開的大網中,最堅韌的兩個結點。
“好。”陸瑁走到臨時搭建的帥案前,那裡鋪著一幅巨大的,用羊皮繪製的荊州詳圖。他拿起一支炭筆,目光如鷹隼般,死死鎖在了輿圖的中心——那座,此刻正被戰火炙烤的孤城江陵。
“趙廣,趙統。”
“末將在!”兩人齊聲應道。
“我接下來下達的每一道命令,都關係到此戰的成敗,關係到我大漢十數萬將士的生死。你們必須一字不差地記下,並以最快的速度傳達下去!”陸瑁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冷硬得如同鋼鐵。
“趙廣!”
“在!”
“你,即刻率領五十名無當飛軍的弟兄,攜帶我的令箭與親筆信,潛入江陵城麵見關平將軍與馬良參軍!”
“第一,”陸瑁的炭筆,在江陵城上,畫了一個圈,隨即又畫出一條指向城外群山的箭頭。“命馬良參軍,立刻組織城中五萬守軍,以及所有願意撤離的百姓,攜帶三日口糧,於今夜子時從西門與北門,悄然撤出!退入江陵西北三十裡外的群山之中,與孟尤將軍的南蠻兵彙合,結寨自保,聽我後續將令!”
“什麼?!”趙廣失聲驚呼,“中都護,這……這是為何?!江陵城中尚有八萬大軍,為何要自撤五萬?還要帶上百姓?這豈不是自斷臂膀,動搖軍心?”
陸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讓趙廣瞬間如墜冰窟。
“執行命令。”
陸瑁沒有解釋,但他的目光,卻仿佛在說,你隻需要知道我這麼做有我的道理。
“是……末將遵命。”趙廣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將心中的巨大疑惑強行壓下。
“第二,”陸瑁的炭筆,重重地點在了江陵城上,仿佛要將那羊皮戳穿。“命關平將軍,率領城中剩下的三萬兵馬,在我軍主力撤離之後,繼續堅守。但要做出兵力不濟、難以為繼的假象。在陸遜下一次發動總攻之時……”
陸瑁頓了頓,說出了一句讓趙廣和趙統,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的話。
“……打開江陵四門,放陸遜的十萬大軍進城!”
“中都護,萬萬不可!”趙廣再也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這是引狼入室啊!陸遜十萬大軍一旦入城,我軍剩下的三萬將士與滿城來不及撤走的百姓,豈不是要被屠戮殆儘?江陵就真的完了!”
“閉嘴!”陸瑁厲聲喝道,一股恐怖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帥帳,“誰告訴你,江陵會完?”
他看著跪在地上,滿臉不解與惶恐的趙廣,語氣稍緩,卻依舊冰冷:“關平的任務,不是守城,而是‘粘’住他們。用儘一切辦法,用巷戰,用壁壘,用陷阱,用這江陵城中的每一寸土地,將陸遜的十萬大軍,死死地‘粘’在城內!讓他們進得來,卻出不去!讓他們深陷泥潭動彈不得!”
“第三,”陸瑁不再理會兀自處於震驚中的趙廣,繼續下令,“你將這兩道命令,傳達給關平將軍之後,立刻,率領剩下的弟兄,一刻不停,趕往夷陵!持我虎符,節製夷陵、秭歸兩地守軍一萬五千人,以最快的速度,奔赴荊州!他們是我計劃中,最後的一塊拚圖。”
一連串的命令,匪夷所思,卻又環環相扣。趙廣和趙統,聽得是心驚肉跳,卻又隱隱感覺到,一張前所未有、恢弘到極致的戰爭大網,正在他們麵前緩緩展開。
“中都護,”趙統畢竟更為沉穩,他看著輿圖,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的這個計策……是不是太險了?以三萬疲敝之師,在城中對抗十萬精銳,稍有不慎,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啊。”
陸瑁抬起頭,看著帳外那漆黑如墨的夜空。
“險?”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瘋狂與自信。
“打仗,哪有不冒險的。我要的,不是擊退陸遜,不是守住荊州。我要的,是全殲他這十萬大軍!我要讓孫權,為他今日的背信棄義,付出血的代價!我要讓他江東,在未來十年之內再也無力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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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霍然轉身,手中的炭筆,在輿圖上,以江陵城為中心,畫下了一個巨大而猙獰的包圍圈。那個圈,將孟尤、廖化、馬良,以及即將從夷陵趕來的部隊,全部囊括了進去。